回去的路上,大武挑著擔子並不覺得沉,他心裡想著事。
自家這幾年往外賣的糧食加起來不比書成業車上的少,但是得的銀錢卻沒有他給掌櫃的一半多。也可能有,但都是零零散散,還沒換成一整錠,就被家裡的各種意外吞掉了。
糧食漲價他們也知道,收糧食的價格很是讓人心動,但是家裡實在是擠不出來。那麼多張嘴等著吃,爹娘不止一次念叨,要是往年不賣留著今年賣就賺大了……
不光爹娘這麼想,他也這麼想。
甚至在跟著燒炭領到工錢以後,他都沒想過買糧食,反而是和媳婦商量著,包了兩頓飯,家裡省下他的那份。回頭賣了扯布給家裡的小兒做條褲子。現在那條是幾個侄子小時候輪流穿過的,一個個摸爬滾打的長大後,到他小兒這已經不成樣了——補丁摞補丁,好幾個補丁下都爛成蘆花了。
像大武這麼想的人很多,村裡人都習慣性挨餓。他們總覺得守著田地,隻要肯下力氣,日子就會好起來。
尤其是青山村,背靠山林,雖然沒有大江大河環繞,但是繞村而過的小溪多少年都沒有斷流過了。老輩人說青山村是個好地方,即使小溪乾涸的時候,井裡的水位也沒有下降多少。
他們青山村是個有福之地,逃荒至此的,像郭家,不也定居下來了嗎?
“怎麼都不說話,來的時候不是還說家裡的娃鬨著要吃糖,媳婦要針頭線腦?”,看著不說話的漢子們,書成業打破了沉默。
在琢磨糧食的還有一個男人,他叫齊老三。他家裡原先有兩個哥哥,都是長到七八歲沒立住,爹娘怕他像兩個哥哥一樣,就不敢給他取名。村裡人都和他爹娘說不取名字,閻王就不會叫小鬼來勾魂了,所以家裡就一直叫他老三,即使長大了取名了,也還是被人連名帶姓的叫齊老三。
在沒被郭勇叫去給書成業做工的時候,齊老三家差不多快斷頓了。
因為往年三成的稅賦交完,和其他人不一樣,他還得再給李大戶交租子。
像他這種佃戶是沒有什麼溫飽可言的,稅賦租子一交,剩下的僅僅隻夠他們家混個水飽。
今年稅賦重,但李大戶租子可沒少收,分到他手裡的糧食是少得可憐,他娘省了又省還是很快見底了。
起初被叫去燒炭那會兒,書成業光是說供飯他就已經很感激了。因為今年秋收的租子發生了口角,李大戶雇工就不要他。再一打聽十裡八鄉也沒有要用人的,米缸見底的他,說是走到絕境也不為過。
說得再直白點,親戚朋友那裡因為他爹的病,欠下的人情已經夠多了,他張不開嘴借糧。
真是想借都不知道找誰張口,萬幸書成業找他做工了。雖然一開始說了糧食省給妻兒的餓倒了就不要,但是他每頓偷偷摸摸省半個乾糧,成天一起吃飯的人,哪能看不見呢?人家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成全他罷了。
所以他是這群漢子裡麵最需要買糧的。
第一次發工錢時他就有這個念頭,可他娘不讓。他娘就隻舍得和左鄰右舍花了十文錢買了些山芋紅薯,每頓數著個吃。後來看他又領了工錢,這才鬆了口和石頭娘買了小半袋高粱。
說起來不怕丟人,齊老三知道要是沒有書成業,他們家想吃糠都是奢望。
“我娘知道今天進城,給了我二百文,讓我仔細著花。”,他娘的意思是少少買糧,夠撐到開春挖野菜就夠了。
齊老三這一開口,其他漢子也紛紛表示家裡的差不多也是這意思。
“我婆娘就給了五十文,還數了好幾遍。讓買點飴糖給灶王爺甜甜嘴,再買兩個碗……”,後半句話他沒好意思說,他家裡的碗豁口大,兩個臭小子搶好碗搶得打起來,兄弟倆非覺得用豁口的碗吃虧了。
一個村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不知他家裡是老娘打飯。家境就那樣,一頓一勺稀的,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