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玉貞重新坐下,手裡整了整衣裳上的皺褶,又把手放在膝蓋上,隻給他留下一個背影,唯有聲音是清楚的,“他救了我的命,我伺候他,是應該的。”
李義苦笑了一聲,又轉過去在對麵坐了,他們都不說話,隻有店家的吆喝聲,木炭燃燒的啪啪聲,水煮沸的嘶嘶亂響。
他表情漸漸變得冷靜,開口道:“是我不是人,我都知道,姐姐,可是他是個……”
盧玉貞道:“南京城外麵收稅的小吏,殺豬的屠戶,跑船的船夫,送信的驛卒,連街頭的混混我都伺候過。那兩三年,究竟伺候過多少人,大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數都數不清了。”
她頓了頓,又說道,“我自認命苦福薄,死不足惜,隻是這幾個月來,總算過了些人過的日子,方大人待我,說是恩重如山,也不為過。”
李義冷笑道:“恩重如山?把你弄傷了的恩重如山嗎?”他指了指她脖子上的傷處,“就算不是他弄的,你看你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可曾有一件像樣點的頭麵首飾?若不是他舍不得給你花,便是他自己實在窮酸,能給你什麼?”
盧玉貞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青色粗布衣裙,在京城滿大街的花繡襖裙中間也著實寒酸,不由得笑了,道:“我原是農家女出身,從小並沒享過富貴,也不懂這些講究。你如今發達了,出入接待的都是達官貴人,自然眼光高了,倒是以後離我這樣的賤民遠些,不留神害了你的眼。”
她言辭忽然犀利起來,李義聽了,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下不來台,隻歎了一口氣道:“姐姐,我隻是為你著想。你這樣跟著他,沒什麼名分,他又是個閹人,子息全無,手裡又沒有餘錢,若是他有個山高水低,你後半輩子要托給誰?你恨我,我知道,我也不為自己辯白,隻是你不該不為自己打算。”
盧玉貞搖搖頭道:“我不恨你,你也不要這樣想。”她看著李義,目光溫和,又有說不出的堅決,“我們這些人,這一刻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若是過年的時候,我也想不到今年能贖身出來,又能到北京來過日子。我如今是方大人的丫鬟,已經心滿意足了,方大人如今是一個人,我便伺候他一個。他若是日後娶了親,我自然便伺候他們夫婦倆。他是個好人,不該有什麼山高水低,若是當真不幸,那也是我的命。”
李義也素知她脾氣倔強,隻是搖頭道:“姐姐,這一世我是對不起你的了。隻是如今我看著你這樣受苦,卻不能不替你找些出路。我如今認識些京城的商戶,有個給李大人府上送花木的,姓萬,家裡邊有幾十畝田地,又有幾間鋪子,我常常與他打交道,人是好性情的,說話也爽快,做事也大方。他大娘子去年病死了,前頭隻留下一個女兒,多的是人與他說媒。我若同他說你是我表姐,他八成是願意的。你進了門,就是大娘子,到時候我便拿你們當我親姐姐姐夫一般的看待。”
他一口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