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興邦打的這個電話,是抱著看笑話的態度。
他就想看看,這個鄰裡街坊都誇著長大的三弟,在放棄遺產還接手了個小野娃娃後,會變得如何的淒慘。
可惜笑話是沒看成,還憋出來一肚子的氣。
要說本該是血親的兄弟,應該相親相愛的,但顧興邦心胸狹隘又喜歡耍心眼,從小到大他都覺得,自己作為老二,總是被忽視。
他打心眼裡又覺得老大蠢的一批,老三就會讀那麼點書,即便考上大學也沒個屁用,最後還不是當包工頭嘛。
他自視甚高,就越發地認為自己應該有更高的地位和身價,越是要做出點大事情來。
這個電話讓他心頭的火滋養了出來,他不甘心地又打了過來,張口就來:“你先彆……”掛我電話。
等我嘲諷完再說。
“嘟嘟嘟……”
顧興邦:“……”
火氣直逼天靈蓋,憤怒無法發泄的他,瞬間摔了手裡的電話,桌上的文件也被他扔了一地。
而另一頭,正在研究魔法方盒子的淼淼,小手指繼續點啊點的,她一點,顧興民的動態屏保就會動。
小姑娘“咯吱咯吱”笑了起來,一臉的天真爛漫。
顧興民和唐敏再出來,兩口子已經就某件事達成了一致。
唐敏走到沙發跟前,用手輕輕拍了拍小姑娘。
淼淼的視線從電視上收回,仰著腦袋看著她。
無比乖巧。
為了配合孩子的高度,唐敏蹲了下來,表情鄭重,有重要的話要說。
唐敏先用手給淼淼撥弄了下側邊的頭發,把裝獎金的紙袋又拿了出來,同淼淼說道:“淼淼還記得這些錢吧?”
唐敏:“這是淼淼的錢。”
“錢可以用來買好吃的,買漂亮的衣服,買你喜歡的任何東西,叔叔阿姨把這些錢都給淼淼存著,等過一陣子找到你爸爸媽媽了,都交給他們幫你管著。”
淼淼似懂非懂地搖了頭。
她沒有爸爸媽媽了。
早就沒有了。
按她親媽對修仙的那個癡迷程度來說,現在說不定已經在天上了。
至於她的親爹……
她從出生以來就沒見過。
連他是個什麼品種的貓都不知道。
淼淼看著唐敏,伸出小手來,蹭了蹭唐敏的臉。
小小的手把紙袋又推回給唐敏。
她張口就道:“給、給你,買、買、買,你買,買買。”
再想到唐敏和顧興民時刻惦記著要找她的親生父母,淼淼用小手捧著唐敏的臉,似乎是思考著什麼,鼓足了勇氣:“媽、媽媽!”
“是媽媽!”她歪著頭喊道。
身為一隻貓,淼淼其實不太能理解人類這種親情,但她想要留在這個家裡,應該就要當他們的孩子才行。
而想到如果唐敏是媽媽,顧興民是她的爸爸,她又覺得似乎挺好的。
就是這個家的哥哥有點麻煩而已。
那就當吧。
唐敏的眼神多了絲訝異,在這霎那,細碎的流光從眼底最深處流動逸散,浮光掠影,替代她情緒上的浮動。
這個小姑娘,她這是……選了自己做她的媽媽?
唐敏揉揉她的小腦袋,“可是跟著我們的話,之後會過苦日子的,你不怕嗎?”
淼淼這次紮進了唐敏的懷裡,搖頭道:“不會。”
我會努力,不會讓你們過苦日子的。
她腦袋蹭蹭唐敏的下巴,然後仰頭湊上去舔了她的側臉。
溫熱的一下。
唐敏有些眼熱,“好。”
那就養著這個孩子吧,家裡就算窮得叮當響,也不是多這一張嘴的事。
顧興民在旁邊咧著嘴樂,看著唐敏:“你這就答應了?”
唐敏微微白了他一眼:“你心心念念幾年的閨女,還不來抱抱?”
唐敏把淼淼送到他懷裡:“當我不知道呢,帶她回來的時候,你就想養著吧?”
短短幾天相處下來,每天都對這個孩子的喜歡多一點,是每次想到她可能隨時會被親生父母接回去,心情才變得複雜起來。
不過這麼多天也沒見有什麼消息,再想到這孩子說話的問題,多半是也不會來找了。
顧興民也不說話,隻抱著淼淼嘿嘿地樂,一邊炫耀地說:“因為她可乖了……”
淼淼趴在顧興民的懷裡,聽著顧興民和唐敏滔滔不絕地討論著自己,淼淼也沒閒著,她的小手不停地去趕顧興民身上的黑霧霧。
她覺得黑霧霧好討厭,可她的手太小了,趕了半天,效果也就一點點。
淼淼氣呼呼地長出來一口氣,可就是這麼一口氣,竟然把黑霧擠開了一道縫。
淼淼欣喜不已,抓緊呼哧呼哧乾了起來。
我吹——我吹——
吹吹吹。
就是……好累啊,淼淼腮幫子兩側都酸了,也困了。
她張嘴打了個哈欠後,索性埋在顧興民的肩頭睡了過去。
顧興民察覺後,雙手護在兩側,半天不敢動,怕一動就給小閨女鬨醒了,何況還這麼軟乎乎的一團,他總覺得稍不注意就把孩子捏疼了。
唐敏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最後還是唐敏把孩子接了過來,給送到樓上房間去。
唐敏再下樓來,顧興民終於撈起了手機,皺著眉頭在看。
“怎麼了?”唐敏心頭又咯噔了一下。
以為又出什麼情況了。
“……沒事兒,”顧興民撓撓頭道,“二哥給發的信息,讓我以後啥事都彆找他。”
唐敏:“嗯???”
唐敏挑眉:“以前也沒找過啊。”
顧興民說:“是啊,我打個電話問問……”
顧興民:“誒……被拉黑了。”
唐敏莫名道:“他有病啊?”
顧興民想了半天,點了點頭。
似乎……是的。
真是莫名其妙。
顧興民揣著淼淼給的錢去了工地,雖然不多,但隻要先見著點錢,就能暫時穩住手下的工人。
他剛到辦公室門口,就能聽到裡麵的吵嚷聲,顧興民捏緊了牛皮紙袋,深呼吸一口氣,昂首闊步推開了門。
“大家都在啊,正好我有事說。”顧興民開口道,他路上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腹稿,再加上這一袋子錢,他有了六成的把握。
可沒等他開口,工人一看見他,就呼啦啦全都朝他走了過來。
就看烏泱泱的一片人,都往顧興民跟前一杵,氣氛陡然變得更緊張了。
說一點不虛那是假的,顧興民抬起了手,正準備勸說。
帶頭的那個工頭回頭看一眼大家,他們所有人忽然朝顧興民鞠了個躬。
顧興民:“這……”
啊這??
和我想的劇情不一樣。
“顧哥,這幾天我們把你逼的太緊了,哥幾個今天吃了頓飯,琢磨著不對味兒了。”
工頭王大金把自己的帽子往旁邊一扔,“前幾年我們啥也不是的時候,就是你帶著我們做工程,才安穩賺了錢,能在老家蓋房子,能娶媳婦兒。”
“可你這邊一出事,我們非但幫不上任何忙,還和外人一起逼你……是哥幾個不懂事,我們簡直——不是人。”說著握緊了拳頭。
人堆裡有人小聲道:“年前我還借了您的錢沒還呢……”
“還有我,預支了……大半年的工資。”
“我媽去年治病,也是顧哥給拿的錢。”
他們越說越說不下去,紛紛低下了頭。
真不知道前段時間他們是怎麼了,跟魔障了似的,乾的都是個什麼事啊!
顧興民胸口滿滿漲漲的,捏著紙袋的手指變得潮濕發燙。
像一個行走在沙漠的孤獨旅人,在漫長的黑夜之後,忽然看見了一汪泉水。
千言萬語都顯得有些多餘。
他回鞠了一躬,鄭重地一聲:“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