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從靖王妃的床榻上起身。
靖王妃為他披上一件鴉青色暗紋鶴氅,裴寂從暖洋洋的屋子裡走出,走到門口的時候,靖王妃也沒說什麼話,她隻是像往常一樣隨口囑咐道“殿下,妾知道殿下公務繁忙,隻是不管怎樣,彆累著身子。”
如往常不同,裴寂停了下來,那張冷峻的臉緩緩與她對視,靜默了半晌,他開口問道“你覺得,這院子裡的女人會不會太多了?”
靖王妃孟央是個很傳統的女子,她出自大家世族,是正經的名門閨秀,與裴寂又是皇帝親口賜婚。自十七歲嫁入王府之後,這靖王府裡的女人才慢慢多了起來。大曆男子先娶妻再納妾,是很符合規矩的,更何況靖王每次都先給她打了招呼,或為了拉攏人脈,或為了增添子嗣,也都是由她一手操辦。裴寂這些年雖然對她不曾有過兒女之間的溫存,但也算與她相敬如賓。孟央最初也有過心裡不舒服的時候,但後宅裡的那些女子並沒有分過靖王的心,每月初一十五他都會往這裡來,這靖王府裡的中饋也從未托付給旁人,他已給足了她體麵。
孟央一時摸不透靖王這話的意思。
她突然想到,前幾日靖王府突然出了一筆聘禮,她問過了便知道,是裴寂自己打點的,這事雖然不經自己的手,但卻並沒特意避著她。孟央派人要來了那女子的生辰八字,聽說是個六品京官白氏的庶女,她也叫人偷偷去畫了畫像,倒也看不出什麼特彆的,隻覺得那畫像上的女子有些難以言說的水靈罷了,隻是這靖王府裡美麗的女子她見得多了,更是覺不出什麼來。
“殿下是為著前幾日要納一個姑娘的事嗎?”孟央很自然地打聽道“妾已經知道了,府中已經收拾了空院子,嬤嬤和奴婢妾也正在著手去安排了,殿下不必為這些事憂心。”
“本王是問,你覺得不高興嗎?”
孟央搖搖頭,那女子既沒有勢大的娘家,也並沒有傲人的美貌,更何況那女子她特意派人去打聽過了,聽說是個極軟弱的姑娘,看來也並不是那等囂張跋扈的女子。這靖王府的後院,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隻是這樣體貼的話,她從未從裴寂那兒聽到過,既然此刻聽到了,更不能回那等拈酸吃醋之言。
裴寂點點頭,突然又問道“那院子設在何處了?”
“就定在霧凇院裡了,跟沈妹妹在一處。那兒離眾姐妹都近,也熱鬨,沈妹妹又是個活潑的。”
“本王記得南邊有一個空著的,……是叫行雲閣是吧?”
“那邊幾乎都空的不能再空了。”孟央說道“剛接過來就放到那邊去嗎?”她心裡不禁可憐起這個素未謀麵的女子來了。
寂點點頭,就不再去看孟央了,他走出這個院子,往廡廊下走,廊下有兩個妾室在拿著大剪子剪落花枝,笑著在比誰剪的花兒好看;迎麵又碰上側妃,剛與她打了照麵;再往前走一些,又遇見兩個叫不上名字的,正坐在貴妃椅裡繡花,他不由得搖搖頭,自言自語說道“是有些太多了。”
裴寂一直覺得自己十分孤獨。
母妃早逝,隻因為父皇的心意變了,年少攜手之人的背叛或許是壓斷他母妃的最後一根稻草,但也是那時他才明白,母親雖然愛他,可也不過是因為他是父皇的孩子罷了,當這份愛碾作塵土,她便也不顧一切的撒手離去;至於父皇,他最喜愛的兒子是太子裴越,自從裴寂懂事起,便從未得到過父親的肯定;兄弟姊妹中,與他同為一母所生的隻有兩個,一個是長公主裴縵華,長姐如母,對他也是,苛責為主,關懷為輔;小公主裴韻更彆提,整日跟在裴越身邊,連跟他好好說句話都不肯;而他身邊追隨的那些人裡,也多是追名逐利之輩,若他遲遲拿不到權利,被背叛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