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借錢的事兒我想法子。”冉氏忽然爬起來, 板著臉道，“老五你回去歇息吧。”
這是知道顏爻卿不會出錢, 乾脆要攆他走了。
顏文武沒懂冉氏的意思, 還說：“你急什麼，老五現在認識的人比咱們多, 要借錢也得叫老五幫忙，不然那麼多銀子咱們到哪兒借去。”
“反正我有法子。”冉氏就道，“老五你回吧。”
冉氏都這麼說了，一雙眼睛看著跟要吃人似的, 顏爻卿要是再死皮賴臉的留下來，那可就太不要臉了，他便站起來衝著顏文武點了點頭, 這就端著油燈出去了。
幫著大房關上門，顏爻卿‘噗’地一下吹滅油燈，站著沒動。
屋裡顏文武就道：“老五好不容易過來一趟, 我跟他說說話, 你看看你, 都說了什麼……怎麼能直接攆老五走……”
“咋不能，他又不拿銀錢。”冉氏道, “那作坊什麼樣你是沒見著, 裡頭進進出出的那麼多人，一天得多少銀錢。彆的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清楚，可老五手頭絕對有銀錢, 他就是不願意拿出來罷了。”
“那是作坊的銀錢，怎麼就是老五的了。”顏文武沒好氣道，“老五那是我兄弟，他過來那是惦記著我，你把人攆走了，回頭叫老五怎麼想……”
“你兄弟怎麼就不能幫幫忙？不就是借錢，有錢人多了去了，到時候借一點就是了。”冉氏就說，“等明兒個我回娘家問問，爹娘那邊就算幫不上忙，梅姐兒也有法子。這世上有錢人家多了，咱們去求求總能借來銀錢，說不定比親兄弟還痛快。”
顏文武就不說話了。
外麵顏爻卿就歎了口氣，悄無聲息地走了。
說到底還是銀錢的事兒，顏文武若是先叫他幫著借錢，他也能幫上忙，不過若是顏文武不想叫他幫忙，他又何必熱臉貼冷屁股呢。
到了院子門口，黃四郎隱約見著顏爻卿看上去有些不高興，就道，“老大咋樣了？”
“隻要後麵的湯藥能跟上，不會有大礙，現在精神著呢。”顏爻卿不太有興致，“老大要借錢，原本想找我幫忙，大嫂不讓，要自己借錢，看樣子還要找梅姐兒幫忙。梅姐兒如今不一樣了，跟狗老爺定親，身份那是水漲船高，三十兩銀子應當能拿出來。這事兒咱們彆管了，回頭多盯著點大嫂，彆叫他害了大哥就成。”
“恩。”黃四郎點頭。
自家兄弟關係再好也就這樣了，斷然沒有叫顏爻卿動用不屬於自己的銀子的道理。
回到作坊，顏爻卿收拾出一個很窄的小屋，抱了被褥過去，叫小哥兒睡在那裡。
“早晨不用起的太早，我起來以後你也起來就成。”顏爻卿道。
“是，主子。”小哥兒趕忙答應著。
作坊很大，不過給他的小屋子特彆小，進門就是一個很小的炕，炕上有小木桌，小木櫃子，旁邊有個很小的窗戶，在彆的就沒有了。
這是當初顏爻卿專門多蓋了幾間，用來安排人的，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回到自個兒屋裡，顏爻卿打了個哈欠，見著黃四郎把被褥都折騰好了，便趕忙鑽進去躺著。
炕還是熱的，應當是作坊裡的人幫忙燒的。
“那個小哥兒。”顏爻卿忽然道。
“你做主。”黃四郎趕忙道。
兩個人還是睡在一張炕上，不過被子和褥子都是分開的，隻不過以前兩個褥子距離比較遠，現在變得稍微近了點。
顏爻卿翻了個身，仰麵躺著，看著黑乎乎的屋頂，“我逼著狗金牙點頭，還給他吃了跟老大吃的一樣的毒，那時候我就知道那個小哥兒如果不跟我走，他肯定是活不了的。”
“大戶人家總會有些齷齪事兒，沒名沒姓的連下人都不是的人多了去了，很多時候都是死了也就死了，沒人追究，也沒人敢追究。”
“咱雖然是村裡種地的，這輩子也沒見過什麼大人物，可也知道有些事不該管也不能管。”
顏爻卿說著就歎了口氣，“我知道他肯定會被狗金牙滅口，活生生的人很快就會死掉。我當時就有些不忍心，想著反正我已經得罪狗金牙了，索性再得罪得罪就是了，便要了他。”
要了小哥兒，還把他帶了回來。
“老五良善。”黃四郎嘴上這麼說，心裡頭卻想著曾經那位老人對他說的話。
那位老人說，深宮後宅中，那就是吃人的地兒，稍不留神就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但凡是看到的人就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有時候甚至是連自己都不能相信。
甭管是遇到什麼人，或者是什麼事，都要仔細想想，自己究竟能不能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老人還說：“殿下 ，老奴不能再伺候您了，往後隻能您一個人自己走，隻願殿下快點有能使喚的人……”
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黃四郎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他沒想著叫人伺候，也沒想著信任誰。
“他應該是可信的。”顏爻卿就說，“我偷偷觀察過，他跟著咱們一路走來其實早就累的不行了，腳全都磨破了，總是偷偷摸摸的齜牙咧嘴的，還掉眼淚，好幾回都想跟我說話，想歇息歇息，最後自己咬牙忍住了，我便假裝沒看到。”
“如果是故意想要跟著我，就不會有這些反應，應該會變得特彆溫順特彆聽話。”
“黃四郎，且觀察觀察吧，發現不可信的地方再除掉。”
顏爻卿翻了個身，背對著黃四郎，輕輕吸了吸鼻子。
其實他上輩子沒有那麼容易相信彆人，那時候哪怕是最小的孩子也早就經曆過末世洗禮，心眼說不定比成年人還多，否則的話小孩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老五。”黃四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顏爻卿剛剛究竟說了什麼話。
他說，要觀察那個小哥兒，如果不能信任就除掉。
平白無故的，便是不能信任就把人攆走就是，何必除掉。
是因為他，他的身份現在還不能暴露，所以必須得小心謹慎才行，所以顏爻卿心中是做好了把那小哥兒除掉的準備的。
是因為他。
“畢竟你跟我說了你的秘密，我已經知道了啊。”顏爻卿睜開眼睛，眨了眨，又閉上了。
他現在心中有一點點鬱悶。
先前總想著叫黃四郎跟自己坦白，那所謂的秘密在他眼裡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
終於，黃四郎坦白了，也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叫顏爻卿知道他跟原主還是有些許不一樣的，心中有些沾沾自喜的同時又想著跟黃四郎劃清界限，隻是合作而已，並不是就直接在一起了。
可秘密自己真真切切的聽黃四郎說了，這就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顏爻卿在心裡頭微微的歎了口氣，想著終究還是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而黃四郎幾乎是徹夜未眠，他翻來覆去的想著，顏爻卿應該是有那麼一點點在意自己的，或許往後不用分開，往後兩個人是有可能在一塊兒的。
隻是想明白這一點，黃四郎就有些欣喜若狂。
能夠讓顏爻卿在乎，實在是太好了，叫他忍不住心花怒放。
*
第二天一大早，黃四郎早早爬起來。
顏爻卿實在是累著了，睜開眼睛看了看，便又閉上眼睛睡，完全不想起來。
小哥兒早早收拾好自己，把屋裡的被褥都疊好，按照顏爻卿的吩咐放在櫃子裡，又把炕掃了一遍，這才穿上衣裳、鞋子到了院子裡。
作坊的院子跟尋常人家的院子也不一樣，小哥兒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眼瞅著黃四郎從屋裡出來，小哥兒就有些窘迫起來。
“咬狗。”黃四郎道，“你去屋裡陪著他。”
“是！”小哥兒如釋重負，趕忙去屋裡，坐在炕沿上等顏爻卿起來。
等著顏爻卿睡了個回籠覺，總算是睜開眼，就見著小哥兒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你一直在啊。”顏爻卿爬起來，“哎，我起的有些晚了，還沒給你安排活計呢。早飯吃了嗎？”
小哥兒搖頭。
顏爻卿爬起來穿衣服，小哥兒趕忙上前幫忙。
“那先不著急安排活計。”顏爻卿道，“你還知道自己是哪裡人嗎？知道自己家裡都有什麼人嗎？”
小哥兒還是搖頭，小聲道：“打記事起就……住在那種地方，每日裡都有嬤嬤教，後來年紀大了，就出來了，叫狗老爺花十兩銀子買了下來，當個玩物。嬤嬤說像我們這樣的，早就灌了湯藥，這輩子基本生不出孩子，要是運氣好能懷上，那拚了命也要生下來，往後的日子就不一樣了。”
“我們這樣的，活得好的，能攢些銀錢，等年紀大了被老爺棄了攆出去，就找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成親，再想法子抱一個孩子養著。”
“活得不好的……基本沒幾年就去了。”
顏爻卿瞥了眼小哥兒，“縣城可極少見到你這樣的人。”
“我是京城來的，不知道怎麼的就到了狗老爺手裡。”小哥兒趕忙道，“狗老爺在京城不知道認識什麼人，否則我也到不了狗老爺手中。”
隻可惜再多餘的東西小哥兒就不知道了。
“成。”顏爻卿道，“跟我去吃飯。這幾日先不給你安排活計，我看你走路都費勁，多跟著我走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