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哥兒模樣比咬狗還好看,也比咬狗更瘦,臉紅紅的,看上去喘息都十分困難,瘦的皮包骨,也沒穿像樣的衣裳,身上就裹了一塊破布。
看周圍也沒有什麼東西,隻有一個破瓦罐裡麵有一點點水,什麼吃食都沒有,看樣子這兄弟倆的日子並不好過。
“你是誰?要做什麼?”白起趕忙起身,擋在月哥兒前麵,一雙眼睛狼一樣看著顏爻卿。
他並沒有顏爻卿看上去更慘而放鬆警惕,也沒覺得月哥兒生了重病彆人就肯定不會對他做什麼,他依舊拿出十二分的警惕麵對顏爻卿。
“我看他似乎生了病……”顏爻卿道,“我跟著大夫學過幾年抓藥,把脈也會一點,或許可以幫忙看看。你彆多想,我也不要你什麼,就是我在等人,擔心我一個……在這裡不好,想在你們旁邊等人,好歹有個照應。”
這個理由很好,顏爻卿也確實沒有撒謊騙人。
“多謝。”白起微微讓開,一雙眼睛還是盯著顏爻卿看,顯然是對他不放心。
顏爻卿衝著月哥兒伸出手,他那五個手指頭都慘不忍睹,結痂已經掉了,原本應該有指甲的地方看上去還是血肉模糊,便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知道當初他有多麼疼。
“大夫?”月哥兒微微睜開眼看向顏爻卿。
“是。”顏爻卿捏著月哥兒的手腕子裝模作樣的把脈,他哪裡會把脈,也不會望聞問切,不過是假裝自己可以罷了。
裝模作樣折騰一番,顏爻卿有些明白月哥兒是什麼病症了。
“他最開始是染了風寒吧?那時候沒有及時醫治,風寒就變成了肺寒,到現在……”顏爻卿也不確定月哥兒一直持續高熱有沒有傷到腦子,“彆的我還確定不了。”
“沒有藥。”白起道,“村子裡的人全都死了,他們放了一把火全都燒了,我背著月哥兒去鎮上找藥,差點被他們抓了。好容易聽說花蓮縣沒有災禍,想著來……”
結果城門禁閉,城牆上站著虎視眈眈的守衛,且他們都挎著弓箭,有想要爬牆的人都會被一箭紮穿腦袋,當時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約是確定了顏爻卿不是壞人,白起便說了許多這些日子一直憋在心裡,不知道跟誰說,不敢跟月哥兒說的話,“爹娘都死了,大哥和嫂子也死了,就剩下我跟月哥兒。我以為花蓮縣有機會……甭管是當牛做馬的,隻要能醫治好月哥兒,叫我做什麼都行。”
“前幾日城裡出來一些人,挑選了一些人進城,我原本也是被選上的,可他們不讓帶月哥兒。”
他現在活著的意義就是月哥兒,若是叫他扔下月哥兒,他又何必來花蓮縣,直接去殺蠻子不好嗎?
“他的病耽擱不得。”顏爻卿道。
“我知道。”白起的聲音很艱澀,他咬緊牙關,忽然道,“你想不想進城?我觀察過,每到晚上城牆上都會有一個空隙,隻要兩個人互相幫忙速度夠快就能溜進去……”
走投無路之下,隻能鋌而走險。
隻是他不能把月哥兒單獨留下,外麵太危險,而外麵的人又幾乎全都不能信任,他現在對顏爻卿說這些也不過是實在是想不出法子,覺得顏爻卿有很大的可能是良善之人罷了。
“不急,我要等的人馬上就過來了,到時候咱們一塊兒想想辦法就是。”顏爻卿道。
“哎。”白起歎氣,“早知道還不如直接去上坡村找顏老五,他總是不會見死不救。”
隻可惜他知道顏老五的存在的時候月哥兒已經病重,或許他還沒帶月哥兒去上坡村他就撐不住了。
“顏老五?”顏爻卿詫異,倒是沒想到能在這裡聽到彆人說自己。
白起就道,“你還不知道?我也是聽他們說的。據說花蓮縣之所以現在還沒亂起來就是因為那個顏老五,否則現在花蓮縣也早就亂起來了。很多人都想去投奔顏老五,可大家夥兒都不知道上坡村在什麼地方。”
城裡的人不出來,外麵又沒有花蓮縣的本地人,他們自然沒有辦法找到上坡村。
“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顏爻卿想了想,感覺這事兒或許還真的是因為他。
若不是他暗中聯合所有的村子,先是提前秋收,又把所有的東西都藏好,又躲進山裡,後來又製服既諸,現在的花蓮縣怕是早就被既諸帶著手底下那群人殺了個七進七出了。
不過這也得是下麵的村子配合才行,否則顏爻卿就是喊破喉嚨都沒有用。
“真想見見那位顏老五。”白起道,“有他在花蓮縣就亂不了,好歹是能過安生日子。”
“你可太高看他了,他靠的是運氣吧。”顏爻卿說著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我要等的人過來了。”
身形高大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匪哥,看上去有點像睿智的狼,但其實內裡像條狗的黃四郎,還有看上去弱不禁風,但跑起來比誰都快,並且這些日子一直在鍛煉自己的力氣,看上去雖然瘦巴巴但是能輕易扛起顏爻卿的咬狗,還有雖然是婦人打扮,但身形高大,且身後跟著好些個壯漢的高飛花。
他們這幾個人一路走過來就差在臉上寫上‘我不好惹’這幾個字了,周圍的人連敢直視他們的人都沒有。
顏爻卿現在的狀態跟他們對比起來就實在是太鮮明了。
“主子。”咬狗飛快地跑過來,站到顏爻卿身後。
黃四郎看到顏爻卿的時候眼睛一亮,“老五。”
高飛花衝著顏爻卿拱手,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白起和月哥兒。
“城中情況怎麼樣?”顏爻卿一邊問一邊指了指白起和月哥兒,“都是可憐人,我打算幫幫他們。”
話既然這麼說那就代表他們是可以信任的人,高飛花便道:“城中大部分人都在尋歡作樂,似乎是過幾日會出來施粥,不過喝粥的條件是參軍……”
這是要等著外麵這些人把身上的糧食都吃完,生病、瘦弱、年邁的都用幾天功夫耗死,等剩下的人徹底走投無路的時候再施粥,並且趁機征兵。
既施恩又篩選了自己想要的人,又解決了這些流民,可謂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兒。
顏爻卿的臉色猛的一變,道:“征兵後是不是第一征討的不是外麵的蠻子,而是花蓮縣的農戶?”
“是。”高飛花點頭,“現在城中也沒有多少糧食,外麵又不知道被蠻子搜刮多少遍,哪裡還有糧食……”
但花蓮縣不一樣,雖然縣上沒多少糧食,但是下麵的村子今年不但順利秋收,而且還沒有交稅交租子,那家家戶戶的糧食定然是有不少。到時候縣上集結這些餓極了的流民,隻需要給他們喝一點薄粥,再叫他們攻下那些個村子就能得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糧食。
這樣一來不但這些流民解決了,連帶著下麵這些不聽話的農戶也都順便解決了,而且還能解決糧食問題,到時候消息傳出去又不知道會引來多少流民,到時候花蓮縣這股勢力又不知道會壯大到什麼樣的程度。
隻不過想要達成這樣的結果代價是花蓮縣所有農戶的命。
“他們想的挺好,這是想拿花蓮縣所有農戶祭天,哪有那麼好的事。”顏爻卿很生氣,臉上的表情反而是笑著的,“他們想利用這些流民,難道咱們就不能嗎?”
“老五,你是想……”黃四郎瞬間明白了顏爻卿這句話的意思。
先前顏爻卿曾單獨對他說過,花蓮縣的農戶就隻能是農戶,讓他們為了活命,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保護自己的村子去對付試圖闖進來的匪徒,那可以,但是絕對不能把他們當成兵用。
兵和民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去對待,不一樣的人過的日子也完全不一樣。
“就按照我說的辦。”顏爻卿衝著黃四郎點頭,又轉身對白起道,“進城的事兒可能要稍微緩一緩,我先想法子給月哥兒弄點湯藥喝了,看看能不能有所好轉。”
“你是顏老五?”白起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顏爻卿。
流民中傳聞的顏老五跟眼前的顏老五完全不一樣,白起也隻知道有顏老五這麼個人,隻是聽人說那顏老五相當能耐,他就以為顏爻卿應該是塊頭很大,力能扛鼎,且凶神惡煞的漢子。
“是我。”顏爻卿認了自己的身份。
白起便上上下下的打量顏爻卿,他有些能確定顏爻卿的身份,可心底裡還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眼前的小哥兒看上去很瘦弱,不過現在一雙眼睛卻十分明亮,模樣也好看,就跟方才他見到的小哥兒換了個人似的。
“先弄點湯藥。”顏爻卿道,“月哥兒要緊。”
其實顏爻卿身上就有現成的藥,不過他不能就這麼直接拿出來,也不能叫這些人看到他從上輩子從彆的地方帶過來的東西,需得找借口稍稍處理一下,做成苦澀的藥汁子再端來給月哥兒喝。
藥汁子比尋常的藥熬出來的味道還要苦澀,隻是聞上去就知道特彆難以下咽,月哥兒倒是麵不改色的全都喝下去了。
沒過一個時辰,月哥兒身上的熱就退下去,喘息也順暢了,也不打擺子出冷汗了,看上去竟像是完全好了。
白起眼睜睜看著月哥兒好了,他便立刻要對顏爻卿投誠。
“且得等等。”顏爻卿道,“今晚好好歇一歇,說不定你會做夢。”
他的話高飛花聽明白了,黃四郎也聽明白了,而等他晚上守著月哥兒睡過去,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開始做夢,且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夢的時候,他也終於明白了。
夢中的他已是而立之年……
隻有他一個人,並沒有月哥兒,他試圖去找月哥兒,便跟著夢中的自己看到了月哥兒的墳。
墓碑上寫的清清楚楚,月哥兒就是今時今刻,他做這個夢的時候死的。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