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東京警視廳能夠提供的助力就會大大減少。
*
“你說什麼?”
伊織無我有點難以置信。
姬野淩攤了攤手。
“指揮權現在已經移交到諸星警視監身上,由他在旁監督指導,黑田理事官也無法與我們聯絡商定計劃,需要我們自行想辦法了。”
他說的很隨意,態度也輕鬆。說完之後又像是求證一般追問道。
“所以黑田理事官判斷諸星警視監屬於不可信的範疇嗎?”
姬野淩一邊說一邊抬手做了個敲擊的手勢。
——“臥底”。
伊織無我嚴肅凝視著他,一言不發。
“OKOK,我知道了,那就我來說。”
姬野淩一副受不了你們這種一絲不苟精英派的姿態,聳了聳肩。
“——你們判斷諸星警視監不可信。”
“可是他是東京警視廳的警視副總監誒,不可能是臥底吧。”
說完之後,又忍不住眼睛亮晶晶的追加了一句追問,看起來很有求知欲。
“黑田理事官會做出這個判斷,一定會有他自己的理由。”
伊織無我硬邦邦的說道。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很沒有說服力。
從聽到諸星警視監這個名字開始,赤司征十郎的腦海裡就有一些畫麵在快速閃過。
“淩…”他出聲喚道。
姬野淩扭身看去。
“——你們口中的諸星警視監是七年前[爆][炸]現場的指揮官。”
隨著赤司征十郎的這句話。
蝴蝶輕輕振動它的翅膀,驀然間返還的記憶碎片如擊碎浮冰的洶湧大浪一般呼嘯而至,紛亂閃回在姬野淩的腦海中。
七年前這段記憶裡缺少的最後一塊拚圖碎片,終於在此刻嚴絲合縫的緊緊扣上,拚湊出整段事件的完整起末。
暮色將晚,火紅色夕陽搖搖欲墜的放課後。
發色相似,乍一看極為相像的兩名少年從校園裡走出,其中一個微微向後偏了一下頭。
記憶中的姬野淩再一次回頭看向身後錯綜複雜的小巷,一片臟兮兮的油膩衣角從他的視野裡一閃而過。
這些“蟲子”,已經跟了他們快一個星期,他們的目的應該是自己身邊的赤司征十郎。
畢竟,如果目標是自己的話,會出現的隻有“那個組織“的人,而他們,絕不會僅僅隻有這個水平。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這麼多年,他們一直沒有發現自己還活著的事實。他應該感到安心,可現在他的腦海裡隻充斥著濃重的揮之不去的煩躁感。
不知為何,最近他的情緒起伏比以往劇烈很多,甚至一點都不像他自己了。
“怎麼了?你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赤司征十郎低聲問道,他順著姬野淩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隻有趴在臨街圍牆上曬太陽的三花貓,悠閒的晃了晃尾巴,慵懶的喵了一聲。
安靜的居民區街巷一片寧靜祥和,並無異常。
記憶中的姬野淩被從沉思中被喚醒,驀然回神,搖了搖頭。
“沒什麼。”
已經跟了一個周,算算日期,他們也差不多應該動手了。這些雜魚可沒有專業殺手那麼好的耐心。
想起專業殺手,姬野淩的腦海中突兀閃過一道影子,銀白,森綠,淩冽,緘默。
銀白高大的影子跨過時間的洪流無聲凝視著他。
姬野淩搖了搖頭,將其甩了出去。
他從很早之前就明白。
——對方其實並不需要自己。
一直都是是自己需要他。
可他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關聯與牽扯。
那間位於東京,曾經作為自己臨時庇護所的小屋。是這個世界上證明他與琴酒曾有過短暫交集的最後一絲痕跡。
可後來有一天,姬野淩偶然路過時,才發現它也已經消失不見,化為一地水泥磚瓦。
政府不久前將這片街區的老舊住宅拆除。他們要在舊地基的基礎上,建起新的摩天大樓,高級公寓。
於是那最後一絲痕跡也消失了。
那間小屋,從他踏出去的那一天起,就再也無法回去。它的大門已經永遠對他關閉。
那天,姬野淩產生了一種惶惶然的恐慌,日子像是攆著日子,如轉動的汽車輪胎一般,日新月異的向前飛馳。
這種如流水般飛速淌過的光陰,飛速衝淡著他與那個人的所有聯係。
終有一天,他們之間發生過的所有會被衝刷得一乾二淨,一切痕跡都不複存在,他們重新歸為陌生人。
姬野淩對此心知肚明,可卻毫無辦法。
那天回家後,他伴著昏黃燈光,在升學誌願上一筆一劃地填上遠在京都的洛山高校。
他毫無辦法,唯一能做的隻有不斷向前走。一步一步的遠離身後大門緊鎖的小屋,向著未知的命運與遠方不斷向前走。然後祈禱在屬於遙遠未來的某一天裡有幸再次遇見。
這才是他遠離東京,千裡迢迢來到京都的目的。
想起這一點,姬野淩沉下眉眼,做出一個決定。
他像是有些難以啟齒一般,扭頭問向身邊的赤司征十郎。
“你在東京那棟高級公寓的鑰匙可以借給我用一下嗎?我明天要去東京律師那裡領取明年的保險費……可能會找不到地方住,
“……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這不是一句假話,他確實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甚至他要回東京的原因是他臨時編造的,他沒有律師,更沒有什麼保險費。
姬野淩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不可聞。像是因為向朋友厚顏無恥的尋求一個借住的地方而感到羞愧。
有溫暖的手掌輕撫過他的頭頂,隨即一個叮當作響掛件一樣的東西順著脖頸滑落,落在鎖骨之間。
姬野淩低頭看了一眼,一把富有金屬光澤的嶄新亮銀色鑰匙,正安靜乖巧的躺在那裡。
“這把鑰匙給你,我不會收回去,它可以打開我名下所有宅邸的門。”
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為一把鑰匙隻能打開一扇門上拴住的鎖,通往一個地方。
可對方卻語氣篤定說出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一般的話語。
姬野淩詫異的望過去。
赤司征十郎卻垂眸避過了他的目光。他比姬野淩略高一些,此時後退半步站在姬野淩身後,溫暖乾燥的手掌覆在他後腦枕骨上,微微用了些力,將姬野淩按的低下了頭。
他抬手撩起蓋住姬野淩後頸的碎發,哢噠一聲係上鑰匙鏈的鎖扣。
又輕輕捏了一把姬野淩露在校服衣領之外修長冷白的後脖頸,像是一種無言的溫柔安撫。
——“你現在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赤司征十郎用一副不容拒絕的語氣宣布道。似乎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他僅僅隻是通知一聲姬野淩這個事實。
姬野淩抬手摩梭了一下鎖骨上那把鑰匙傳來的冰涼觸感。它安靜躺在他的掌中,有些咯手。
姬野淩清楚的知道,隻要接受這把鑰匙,這個世界上就會又有一扇門對他敞開。
他會再次與人建立聯係,擁有一個能夠回去的地方。
可是——
姬野淩勾起唇角笑了笑,沒有立刻答應下來,隻是轉換了個話題。
京都車站
姬野淩向售票窗口遞上剛才從赤司征十郎口袋中順來的學生證。
“您好,買一張明天早上去東京的車票。”
他捏著那一張薄薄的紙票走出車站,餘光又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衣角。
對方似乎是覺得車站裡人潮洶湧的環境,可以有效遮掩自己的行蹤,所以更為放肆的向他靠近。
姬野淩嘲諷的勾起了唇角。
“不過是蟲子。“
他接受不了那把鑰匙。
但他會為他的朋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順手解決一些會危急到他人身安全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