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伴隨那聲尖叫,不安像是一顆石子,轟然撞入風平浪靜的人群,漾起層層漣漪。慌恐如同野草一般,肆意蔓延生長於展廳之中。
淘氣小孩子的喧鬨,西裝革履中年人的誇誇其談,以及遊客的連聲驚歎,一切嘈雜聲音都消失了,人群乍然安靜下來,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萩原研一條件反射的想要前去查看事態狀況。
可在轉身之際,他垂眸瞥了一眼身側的人,硬生生克製的停下欲要邁開的步伐,臉上浮現一絲欲言又止的猶豫神色。
似乎看穿他現在的想法,姬野淩用力推了一把,將他推入來時喧嚷的海底通道之中。
萩原研一踉蹌幾步,勉強站定,回身看去。
留在原地的青年仰起頭,衝他綻開一個淺淡笑容。
“快去,我在這裡等你。”
隔著洶湧人潮,他用口型無聲說道。
於是萩原研一點了點頭,轉身艱難穿過慌亂人群,奔向事發地點,不再回頭。
姬野淩看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如同一尾沙丁魚,彙聚於龐大的魚群之中,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無數慌亂遊客,逃亡一般,從上一個展廳爭先恐後的湧了過來,與姬野淩擦肩而過,不時有人推搡撞到他的肩膀。
“對不起”
有人慌慌張張的道歉。他卻毫無反應的站在原地。
一種不甘心卻又如釋重負的複雜情緒,從眼底劃過,轉瞬即逝。
結束了。
姬野淩心裡這麼想到。
他像是在等一件終將會發生的事情一般,平靜迎來現在這一刻。
即使計劃好的一天被意外所撞破。
即使還有很多話沒有來得及說,許多事情沒有來得及一起做,很多回憶沒來得及留下。
可結束就是結束,不能因為它有一個好的開始,於是期望它也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束。
那是需要運氣的事。
而從小到大,他就沒有過運氣可言。
所以,這樣就足夠了。
能來得及表達出自己的心意,已經足夠了。他該知足了。
姬野淩轉過了身,順著人流的方向,緩緩走向之前的展廳,臉上一直維持的隱隱笑意,在這一刻消失殆儘。
撕下那層溫和的偽裝之後,淩厲鋒利的氣勢從他身上乍然爆發。
其實這才是他的本性。本就不是什麼溫柔無害的人,隻是因為想要留在某個地方,在有限的時間裡留的更久一些,所以才套上了愚蠢的皮囊。
姬野淩喉中溢出一聲輕嗤,不知是在嘲笑這副皮囊愚蠢,還是甘願披上這層皮囊的自己更加愚蠢。
他走進擠滿了惶恐不安遊客的展廳之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擋在了唯一能夠離開的通道之前。
“咣————”
姬野淩反手關上身後的大門。
*
上一個展廳裡一片混亂,一名男子正倒在血泊之中,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痛苦□□。一道勁瘦身影半蹲在他的身旁。
柯南仗著年紀小,不會有人提防他的優勢,已經跑去向圍觀人群探聽消息了。聽見靠近的腳步聲,蹲在傷者身側的身影卻沒有抬頭,兀自盯著已經做過緊急止血措施的人。他的袖口沾上大片血跡,暈開深色的痕跡,是剛才為傷員做急救時沾染上的。
安室透眼神銳利,薄唇緊抿,正在冷靜思索現狀,眸中毫無情緒與波動。似乎已經拋棄了所有無用情緒。
這個樣子的他讓匆匆趕來的萩原研一有一絲陌生。
“槍傷,凶手沒有想要他的命。”
展廳為了模仿大海潮汐的感覺,彆出心裁的用上了漸明漸暗的呼吸燈。[槍]響的時候,展廳裡的呼吸燈正處於黑暗之中。
“又是槍擊。”
萩原研一聞言,眉頭微皺。
黑市上最近[槍]支流通數量突然大幅增加。惡□□件越來越多,社會治安正在逐漸走向混亂。警視廳網犯課追查黑市裡[槍]支的來源,天天加班加的焦頭爛額,卻毫無頭緒。
“安室哥哥,查到了!”
柯南匆匆跑回來。
“傷者的身份是水族館的員工,負責今天虎鯨表演的動物訓導員!”
萩原研一與安室透對了一個眼色。
水族館的動物訓練員,平日裡沒有什麼結仇的機會,犯人大概率是這座水族館內部的人。
經過一番排查,平日裡與傷者關係牽扯最深的一共三個人。
前女友,同事,以及上司。
【三選一開盤了,買定離手,一旦售出,概不退換。】
【賭一手前女友。】
【好家夥,深得選擇題精髓,三長一短選最短是嗎】
【不,因為人沒死,說明手下留情了,如果是同事估計就直接把人弄死了,所以是女朋友手下留情的可能性最大。】
【懂了,又是什麼因愛生恨,或者劈腿情節。】
【等等,發現盲點,怎麼隻有hagi出現在這裡,淩去哪裡了!】
【對哦,他不應該對這類案件最敏感了嘛!】
【他去哪裡了鴨?】
“嗯,另一名虎鯨看護員,今天請假了沒有來。”
麵容清秀的講解員小姐姐柔聲回答安室透的盤問。她也是這起案件的嫌疑人,或許也是唯一的嫌疑人。
因為其他兩個與傷者有關係的嫌疑人現在並不在這座展廳之內。
作為上司的項目經理正在其他展廳做介紹。至於另一名同事,據她回答,今天請了病假,並沒有來。
現在所有的線索都彙聚在她身上。·
柯南輕扯安室透的衣角,搖了搖頭。
“不對,犯人不會是她。”
“傷者也隻是用來吸引注意的幌子,犯人真正的目標不是這個人!”
動畫裡柯南正在有條不紊的展開推理,姬野淩從門口走向大廳正中央。目標明確走到一個身材高瘦乾涸,眉目有些刻薄的中年人麵前,站定腳步。
他大概就是這座水族館的項目經理。姬野淩從進入這座展廳起,就留意到了這個人。
一路上都在打電話,滔滔不絕,誇誇其談的在電話裡炫耀自己提議開展的虎鯨表演項目,為水族館帶來了多大的利潤與客流量。
“你是這座水族館的項目經理?可以請你過來一點嗎?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姬野淩衝他招了招手。
即使現在已經不是警察,可曾經處理現場留下的影響,讓姬野淩有一種泰然自若的指揮感。仿佛隻要他在這裡,局勢就會一直在控製之中。
“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來處理現在的情況!多管閒事!”
項目經理抬眼怒瞪這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他神情泛著一種過分激動的漲紅,嘴唇像是犯了癲癇一樣不自然的顫動。周圍的遊客紛紛對他退避三舍。
姬野淩的左手習慣性往兜裡伸去,似乎想要憑空拿出一本並不存在的證件,卻摸了個空。
他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什麼,眼神黯淡一瞬,那副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氣勢也在這一瞬間悄悄散去一截。
動畫視角也在這時貼心的將鏡頭切換到姬野淩的視角上。
【哦哦,淩淩!媽媽的好大兒!原來你在保護另一個展廳裡的人。】
【即使被停職了,但是依然在履行自己曾經職責。】
【淩應該很自豪於他的工作吧,甚至或許是他生存的意義也說不定。】
【我有一個猜想,淩那麼努力去保護他人,會不會其中也有Julep的原因。】
【比如說,因為哥哥是傷害彆人的人,所以自己就要成為保護彆人的人,救下去更多人的生命之類的。】
【隻有這樣子才能找到生存的意義。】
【他真的,我哭死。】
【所以停職對淩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吧。】
【是的是的,我注意到了剛才淩最開始站出來的時候,眼裡是有光的。】
【然後他有一個向口袋中伸手的動作,應該是在回應那個中年人的質疑,想要摸出自己的警察證件,但是什麼也沒有拿出來的時候,他眼裡的光滅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懂,我真的很愛淩曾經的樣子,陽光自信,身上的銳氣仿佛可以衝破一切阻礙與束縛。】
【像是秋日的太陽一樣,溫暖又不刺眼。】
【可是剛才那一幕的淩看起來沉重又疲憊,像從雲端墜落了,再也不發光了。】
【嗚嗚,是的是的那一瞬間我也好心痛啊!嗚嗚嗚嗚!】
【我真的看不得這種東西。摧毀一個人的驕傲與明亮。動畫組我真的栓Q住,搞起來蝦仁豬心你們可真有一手。】
【我現在隻球球這個路人快閉嘴,彆再刺激淩淩了。】
【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往淩身上戳刀子啊!】
【而且淩都被停職了,他其實可以不用管的,他出於自己的責任心來管,反而還要被罵一頓。】
【我真的會氣,來個人讓他閉嘴!啊啊啊啊啊(咆哮)】
姬野淩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促狹神情,白暫皮膚因為尷尬而透露出一絲紅,像是有些羞愧。
他終於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其實並沒有資格處理這些事情。於是焉焉的垂下頭,轉過身去。
一滴冷汗從項目經理的額上淌下,啪嗒綻在地板上,他嘴唇囁嚅,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得出口。
“抱歉打擾您了,是我多管閒事……”
姬野淩低頭輕聲道歉。話語還沒說完,他猛然轉身,左手用力一撥項目經理的肩膀。
將他整個身子拽向右邊。同一時間,右手以迅疾閃電一般的速度,在露出的冰冷槍管上一滑一抹。
哢噠哢噠的卡殼聲,反複響起。
“沒用的,保險栓已經被我關掉了。”
項目經理的身影被拉開以後,藏在他身後,戴著鴨舌帽與口罩的男人就顯出了身形。之前他一直躲在項目經理的身後,將手中的槍抵住他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