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老刀在去大隊部的路上,一邊走一邊想:“小東西既然回心轉意了,那就準備給他安排個動嘴不動手但要動點腦子的差事,牽著他曆練曆練,讓他長長見識,知道社會這所大學校裡的知識,遠比課本上的知識要豐富得多,複雜得多,也實用得多了。否則,成天悶聲不響又不聞不問的,真個成了書呆子了,非但做不了大事,還極易被人利用,說不準哪一天就能做出意想不到的傻事來。”雙喜寫給他的那幾句話,無意中給他敲了警鐘,使他對兒子上了心,而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把他當做沒長大的小屁孩而疏於關注了。
人要是走運,想什麼就來什麼,用不著四下裡去找。
老刀在大隊部對莫二狗幾個大隊乾部作了一番指示後,剛要離開,忽然公社通訊員送來了一份緊急通知。那通知的大概內容是:根據縣裡下發的紅頭文件的精神,要求各大隊選派一名思想覺悟高,階級主場堅定,有一定的文化知識和工作能力的年輕乾部,到縣政治學習班去學習。並在通知的下麵附了一份簡表。要求在今天將選送者的材料即那份附表填好,送公社審批。明天上午再拿回正表,填好後加蓋大隊、公社的公章,由被選送者攜帶著去縣裡報到。
老刀看後連說“好事兒,好事兒。”他首先想到了兒子,可兒子不是年輕乾部呀,還是學生哩。又一想,已經停課了,既然停了課又返回了家鄉,那就是大隊的一名社員。“有了!”老刀靈機一動,決定把兒子安個大隊“治安副主任”的虛職。老刀心裡自然清楚,這虛職是老子給兒子臨時安上的,還得到公社去找找關係疏通一下。老刀想到這裡,便讓莫二狗找了一輛自行車,老刀騎上車便徑直去公社找實權人物公社革委會“二把手”田玉山副主任。
老刀與田副主任在官麵上是上下級關係,私下裡是鐵杆子兄弟,早就積澱了無話不說割頭不換的深交。
不巧的是,田副主任到姐妹溝大隊處理什麼矛盾去了。老刀一直等到公社食堂中午開飯,還不見田副主任的人影,再一打聽,說他處理完事又去縣裡了。老刀這才蹬上車子往回趕。回到家,兒子和他娘已吃過了午飯。從今早兒起,老刀和兒子照了兩次麵,雖沒說什麼話,但看得出,兒子的氣與色與以往相比,明顯地和柔了許多。老刀在東屋吃完飯,走進前屋的房間正要拿水壺往杯子裡倒水,一看,杯子的水已經續上了,滿滿的——“是兒子……?對,一定是兒子!”老刀一邊想一邊擰開餅蓋,那縷縷熱汽就像他此時的心氣兒似的熱騰騰地往上冒——“這可是十幾年來,兒子頭一回為自己倒茶水啊!”老刀禁不住眼圈兒有點濕潤了,他站到窗前對著北屋兒子房間的窗口喊了起來:“喜兒……喜兒……”他自己都覺得聲調兒變了,變得充滿真切的父愛了。
雙喜走到父親房間的門外,低著頭站著,老刀竟也一時無語。片刻,雙喜小聲地問:“老爹,您找我?”
老刀實在記不清這是相隔了多少年後兒子複又像兒時那樣叫自己“老爹”了。那兩隻腫脹似的細眼裡“刷”地湧滿了情感的汗液。老刀用手抹了一下眼,說:“兒子,你以前不管怎樣恨老爹,但老爹都不怪你,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是我親生的骨肉,再說你畢竟年紀小……好了,老爹也不多說什麼了,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對有些事該有自己的判斷和理解了。”
老刀喝了口水,接著說:“兒子,有一件事,老爹想聽聽你的想法。今天公社下來一份通知,要大隊選派一名有知識有能力的年輕人去縣裡學習,時間不長,隻七八天時間,這可是個好機會,我上午已跑了一趟公社,我想讓你去……”
“不去,我不去不去……”雙喜的態度很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