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像是,繩子下麵拴著一個人。
隨著爆豪再度回到高空中,下麵的人也逐漸從黑霧中現出了身影。
“醫療隊彆回去了。”看著賽場上那個簡直是在給觀眾現場表演極限運動的小姑娘,相澤感覺兩側的太陽穴都在抽痛,“不管她會不會被爆豪甩下來,她現在看上去也夠糟的了。”
「夠糟的了」——這是一個非常含蓄的說法。
更直觀一點,赤穀海雲現在看上去簡直是「破破爛爛」的:她的一條腿以一種明顯不自然地角度無力地垂著;左邊的袖子全部被燒焦了,手臂與肩膀的銜接處裂開了泰半,脖頸以下所有能看到的皮膚幾乎都被燒得綻開,翻出大塊大塊焦黑皸裂帶著血紅色的皮肉;左半邊的臉上也是,全部都是碎石飛濺後的劃痕,深深淺淺都有,還在隨著她的動作而不斷地往外滲血……
很可怕。
不光是視覺衝擊上的可怕,還在於對這個女孩——這具身體居然仍在運作著的可怕。
這難道不是體育祭嗎?一個學校舉辦的的校園競技項目嗎?
有必要拖著這樣破殘的身體死命拽住繩索,不惜力竭地向上爬嗎?她知道這種情況下被甩出去會有什麼後果嗎?
此刻爆豪勝己當然不知道觀眾們都在想些什麼,但如果他能聽見他們的心聲的話——那他肯定會打心底覺得這話說得真他媽對。
如果說之前還是戰鬥、交鋒、熱血、策略的大雜燴,那麼現在就純粹是個恐怖片了。再把場地改改,從體育中心變成榆樹街的話,就完全變成年幼做噩夢時那個幼馴染滿身是血被弗萊德拖走的場景了。
赤穀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就真地抓住了爆豪的後腳跟,她的下半身像麵旗子似的拖曳在空中,好像下一秒就會被離心力甩出去——可不僅沒有,她還在繼續縮短距離,就像是電影裡拽著龍尾巴的勇者,沿著龍的脊背不斷向上攀爬。
她抓住爆豪的後領,抽出了身後的電擊棍——因為鮮血的關係,電擊棍握在手裡有種不太穩的濕滑感——藍色的電流沿著少年暴露在外的皮膚侵襲至全身,密密麻麻的刺痛充斥著他身體的每一處,最終都彙聚到大腦裡,在他的意識裡瘋狂地尖叫著。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甚至比之前近身戰時赤穀踹在他肚子上的那腳還要難受。
爆豪覺得自己的大腦快炸開來了,而赤穀海雲甚至還在勒著他的脖子,他一點氣也喘不上,神誌在坍塌的邊緣搖搖欲墜,他的手臂不斷地抽搐著、痙攣著,掌心的火焰也肉眼可見地虛弱下來……
爆豪勝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喘不上氣、窒息到即將昏厥、空氣從鼻間流過,卻無法流進肺腑……
但他知道,有人有過這種感覺。在她12歲的時候——在那個初露花苞,還沒等到綻放的年紀,就早早地體會到了。
難道這就是結果嗎?他要輸了,對不對?他的女孩要離開了,她要飛走了,飛到他夠不著的地方,飛到那些欣賞和喜愛她的人身邊去,他們讚美她,被她身上炙熱明亮的光芒所吸引——而他卻被留在了角落裡,留在了她身後。她已經足夠強大了,她不再需要他了——而他卻執著地守在那個12歲的女孩床邊,那朵馬上要凋零的玫瑰雛蕊旁,等待著一個早就被時光忘卻的願望。
在折寺的那段日子裡,她那被美工刀和鉛筆畫滿了羞辱符號的書桌,被扔進水裡的筆記本,在開門的一瞬間砰地砸在她臉上的水桶,其他人毫不掩飾的嬉笑……他一點也沒有忘記,所以他把那群垃圾的頭全部都按進馬桶裡,直到他們哭喊著向她道歉。
那時他的手上總是沾著點兒血——當然,都是彆人的,可能是當他抓著什麼人的頭發把他們的腦袋往牆上掄的時候留下的,數量太多了,而且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他去記憶。
唯獨幼馴染那時候唉聲歎氣的喪臉他還記著,嘴裡老是嘟囔著讓他不要為她這樣否則要被記過、什麼留案底就不能考雄英之類的……這個蠢女人,但凡把操心這種事情的精力花一點到她自己身上,他就不至於跟母雞護著雞仔似的照看著她了。
爆豪勝己當然知道對方私下有在做些什麼,否則就不會雙休日和假期都不見蹤影。他也知道她在改變(儘管沒想到會變得那麼強),以前那些需要由他來解決的事情,她已經能自己處理得很好了……
然而,在麵對他的時候,赤穀海雲從來沒變過。
她的身形抽條長開了,相貌上更加有女人味,連性格也變得沉穩冷靜起來——但那都是對彆人的時候。在他麵前,她還是個那個小姑娘,時常因為他的惡作劇而惱羞成怒,但又不會生氣很久,說了要和他賭氣,但隻要稍稍做點親近的事就會被嚇住,把之前生氣的事拋在腦後。
難道那些過去都是毫無疑義的嗎?
他掌心的火花終於徹底熄滅,早已僵硬的身體從空中墜落。他對這種失重感並不陌生,但他此刻的心情遠比單純地下落更加複雜。
這真是他這輩子以來最糟糕的一天。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可以一直這麼掉下去,和她一起,不停地下落,直到抵達地獄……
然而爆豪勝己仍然活在人間,人間沒有地獄,隻有一個距離他10米的、已經塌陷了大半的擂台。
著陸的時候,意外地沒有很痛。
……不,不對。
爆豪掙紮著睜開眼睛,在墜地的一瞬間,他感覺耳後傳來一陣溫熱,當時他還以為是後頸被碎石之類的東西劃破了……
右手摸到耳後時,入目的是一片猩紅——但那不是他的血。
他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眼前的景象簡直讓他想發瘋。
先著地的……是赤穀海雲。
在他們即將落地的時候,她狠狠地拽了他一下——刹那間,上下顛倒。
他耳後的血是從她嘴裡噴出來的。她還清醒著,眼睛還在眨動,但呼吸虛弱得可怕,紅色的長發被汗水和鮮血黏在臉上,有幾縷落進嘴裡,可她的唇齒間也都是紅色的。爆豪不停地擦著她臉上的血跡,她輕輕地喘息著,一隻眼睛已經被/乾涸的血液凝固住了,隻有一邊可以看著他。
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被爆豪緊緊地握住——就像以前一樣,貼在他的臉頰邊。
女孩的小指顫了一下,指尖刮過他的頸側,那裡有電擊棒留下的青紫色淤痕。
“小勝……”她的聲音啞啞的,幾乎是氣音,眼睛裡罩著一層朦朧的水光,“小勝,沒事吧?”
“你在……說什麼蠢話……”爆豪其實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可還是有某種力量在驅使著他,逼迫著他,將那些字一個一個地從喉嚨裡摳出來。
像平常一樣,爆豪勝己……像平常一樣。
不要讓她在這個時候,還要再花心思去擔心你了。
他感到一陣耳鳴,自己的聲音在極力的克製下聽著有些變形:“我好得很,隻有你這個蠢女人……才要擔心自己……”
“這樣啊……”
她仿佛陷入了什麼回憶裡,倏地就笑了。
又是一個午後——體育中心的光照很好,她臉上的猩紅慢慢凝固成深沉的褐色,半邊的麵容都被他的影子蓋住了,好在那隻沒被血跡黏住的眼睛還沐浴在太陽下,讓那抹澄澈的紅色在暖光下熠熠生輝。
那裡麵映著他的臉。
“沒事的話……那就…太好了……”
醫療隊慌張地抬著擔架和醫療箱跑過來,密密麻麻地圍成一圈,把爆豪勝己擠在了外麵。確認了赤穀海雲的意識還清醒後,他們稍微鬆了口氣,但還是給她接了一個輸氣管。一群人就這麼抬著她離開了,經過選手通道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們讓占路的工作人員趕緊滾開的咆哮。
水泥司走到他身邊,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勢。
“你身上的傷也不輕。”他說,“最好也去治愈女郎那裡走一趟。”
爆豪勝己沒有看他,依舊盯著赤穀離開的方向。
許久,他問道:“是她贏了,對吧?”
“對。”水泥司說,“雖然直觀上是她因傷退場,但按照規則,你在空中因失去意識而下墜時已經屬於‘喪失戰鬥能力’的情況……我知道你可能會不甘心,但規則就是如此,希望你能理解。”
“有什麼好不甘心的?”爆豪嗤笑一聲,“是她的就是她的,去偷彆人的第一?老子還沒可憐到這種地步。”
得了第一啊……雄英體育祭有史以來第一個奪冠的無個性學生,注定了日後要成為這所學校備受矚目的存在吧?
這麼想著,他卻不像之前那樣感到惱火了。
那個笑容還留在他的腦海裡,她融化了一切,讓他之前的怒火都變得那麼不值一提。
爆豪勝己的幼馴染有一頭玫紅色的頭發,發絲粗而韌,和它的主人一個樣子,某些事情上神經特彆粗,又在某些事情上脾氣特彆倔,讓人生氣得要命。
他總覺得有朝一日,她會在某條道路上不撞南牆不回頭。
好在那朵玫瑰終於長大了,她長出了尖刺,那些刺會保護她的。
她不會再被風吹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榆樹街,弗萊德:出自電影《猛鬼街》。
這章寫著寫著完全回到我以前寫歐美時的文風了……和日漫題材可能不太兼容,試過修成日輕風格但太恥了,這樣感覺好點,但可能讀起來有點奇怪(語言違和感?),還望大家多多包涵,畢竟我的才能也是有限的嘛_(:з」∠)_
看看這個字數,夥伴們,難道它不值得幾瓶營養液嗎#瘋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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