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重消惠那。”
“年齡?”
“17歲。”
“就讀學校?”
聽到這個問題時,重消惠那瑟縮了一下:“我目前輟學在家。”
純內頓了頓——出於專業素養,他本不該對嫌疑犯表現出同情,但重消惠那的情況看上去實在是太糟糕了,她就像一個常年臥病在床的病人,疲憊而孱弱,連細微的風吹草動都能驚動到她脆弱的神經。
“不用太緊張。”純內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舌頭,有那麼一會兒他都有點恨起自己來了,他甚至不知道這些話是怎麼從自己的喉嚨裡流出去的,“你、你要喝杯水什麼的嗎?”
重消惠那愣了一下,有些木訥地搖了搖頭,卻又在開口前衝他笑了一下:“謝謝。”
那並不是裡經常描寫的“少女美麗而羞澀的微笑”,重消惠那現在的樣子顯然和“美麗”無緣(可能和少女都無緣),但純內還是為此而恍惚了一下——當然,這不是一個走神的好時候,純內幾乎能隔著單向玻璃聽到赤穀海雲此刻的歎息,他隻好自我催眠似的從對麵那個女生短暫的笑容中汲取著力量,試圖用這種安慰了一個脆弱靈魂的救贖感壓過那聲歎息。
他逼自己不停去回想赤穀海雲聽到玄霧秋子死亡時冷漠的表情……沒錯,如果連對他人可憐之處的同情心都消失了,那這個人還怎麼能踐行正義呢?
與此同時,又有另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裡大喊著:懦夫!你誰都覺得可憐,誰都想拯救,結果你最後誰都拯救不了!
答案到底是什麼,連純內誠本人都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場審問已經失敗了。
當重消惠那向他微笑的一瞬間,話語的主導權就已經被他投降般地交了出去。
而在審訊室外,赤穀海雲也確實如純內誠所想的那樣,沉沉地歎了口氣。
她一言不發地盯著電走家的律師——對方正慢條斯理地調整著自己袖口的碧璽紐扣,臉上依舊是那種麵具般的律師式微笑,但神情卻不像之前那麼蓄勢待發了,舉止間展露出一絲遊刃有餘的從容。
最終,她下了結語:“他確實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塚內問:“要讓他出來嗎?”
“你才是負責人,塚內警官。”
“你今天來這兒也不是為了隔著單向玻璃看一眼重消惠那的,不是嗎?”塚內說,“而且我猜你已經有結論了,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得到一些邊邊角角的拚圖碎片……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放手去做呢?”
這一次,赤穀海雲終於不再吝惜於分給他一些視線:“這兩句話之間的邏輯關係並不是很強烈。”
“是的,我在中間那個微妙的停頓顯然很有深意,希望它也被很好地傳達給了你。”塚內笑了笑——那個笑容太快了,讓赤穀有點分不清那究竟是個禮貌性的笑,還是對方的確在善意地去鼓勵她做什麼,“所以,你覺得怎麼樣?”
“讓純內繼續,又或者——判他出局,讓更專業的人來?”
………………
重消惠那在原地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段時間,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不容許她太放鬆自己,她現在就會坐在椅子上無所事事地開始晃腿了。
原本審問她的——應該是叫純內警官吧?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中途被叫了出去,重消惠那對此有些不快,尤其是當局勢被她所掌控,本該主導話題的人卻反被她所控製,這種主次顛倒的感覺實在是令她愉快極了,雖然不及之前和電走朱音見麵時的那次……
哢嚓——
門被打開了,這次走進來了一個身材矮小,紅頭發的女警察。
重消惠那一眼就看得出這是一個性格內向靦腆的人,可能平日在警局裡大多做文職工作,不知怎麼就被調來了重案組,表情中明顯有些不適應,而且她看上去實在太年輕了,穿著這件外套看上去就像是偷穿了家長衣服的小姑娘,重消惠那怎麼想都覺得對方是畢業沒多久的實習警察。
“你、你好……”對方努力地朝她擠出了一個笑容,這讓她更確信了這點,“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原本負責詢問你的純內警官得暫且離開一會兒,這段時間由我來問一些比較基本的問題。”
重消惠那心下了然,回以她一個微笑。她的氣勢看起來比之前強硬了一些,雖然整體上依然是柔和的,但至少不像之前麵對純內的時候那樣弱不禁風了。
“請問玄霧秋子死亡當天,您一整天都在做什麼呢?”實習警察有些笨拙地翻開了手裡的記錄本,“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可以儘可能的詳細,有一些具體的細節就更好了。”
“當然。”重消惠那微微頷首,“我是在早晨九點起來的,因為我有比較嚴重的失眠症,得服用藥物才能睡著,所以一早上基本都是昏昏沉沉的……”
重消惠那神情自然地敘述著,實習警察也耐心而安靜地做著記錄,她對那一天的行蹤做了相當完整的複盤,也間接彌補了之前一些不在場證明的缺失。
“晚上,我看了幾集的電視劇,感覺劇情沒什麼好看的,於是又去看了一會兒漫才。”重消惠那說,“然後我實在太無聊了,就出門去音像店租了幾部影碟回來,店裡應該還能看到我的租借記錄,那天晚上我看了《羅馬假日》,《戀戀筆記本》,等看到《情書》的時候才有點倦意,那時候應該是淩晨兩點吧?然後我就去睡了,睡前還服用了安眠藥。”
“好的。”實習警察說,“謝謝你詳細的敘述。”
重消惠那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麼……”對方話鋒一轉,“請你把之前說的內容倒過來重述一遍。”
重消惠那愣了一下:“……抱歉,什麼?”
“請你把之前的敘述以從晚到早的順序反過來再說一遍。”
這一次,對方主動幫她倒好了茶,還把茶杯往她的方向推了一下。
重消惠那僵硬地看著那杯茶,氤氳的白色水霧在空中不斷擴散,漸漸遮住了這名年輕警察的麵容,讓對方此時看起來多了幾分深不可測。
她看著對方將記錄本翻回了第一頁:“當然,也請不要忘記那些具體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