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儘可能快地趕了過去，當他抵達現場時，土著人剛剛從居酒屋旁的小巷裡穿行而過，已經走過了三分之二的距離，斯坦因抽出了刀，刀刃與刀鞘內側摩擦的聲音令他的內心感到平靜。
我將審判你，虛偽的英雄啊，這個墮落**的社會需要有人來肅清——斯坦因默念道，當他決定為這個崇高的理想奉獻終身後，手中這把飲血的刀便不會有任何顫抖。
斯坦因看著土著人的背影眯起了眼睛，就像收翼的鷹隼鎖定了自己的獵物。
腎上腺素不斷分泌，血液在體內沸騰，斯坦因縱身一躍，感受著狂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氣流從刀身表麵經過時引起了輕微的嗡鳴，仿佛刀刃割裂了風的身體，於是那種碎裂的聲音就變成了狂風的哭嚎……
等等，碎裂的聲音？
斯坦因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對，他還沒有確切地知道那是什麼，但多年來的鍛煉讓他反射性地抓住了一扇向外打開的紗窗——下一秒，磅礴的水流陡然從樓頂澆灌下來，把樓下毫不知情的土著人淋成了落湯雞。
土著人明顯被嚇蒙了，嗆了好幾口水，眼睛被剛才濺射的水花弄得有些睜不開來，已經徹底被水浸透的衣袖把他的臉越擦越濕。斯坦因趁機從打開窗戶翻進了大樓，透過窗玻璃的反射，斯坦因看著土著人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繼續朝小巷外走去。
哪怕是命運眷顧他，這一切也未免太巧了……斯坦因如是想道，剛才明顯是樓頂的水箱突然破裂，但之前他並沒有察覺到那裡有漏水，水箱的損壞顯然是人為原因造成的，如果不是有黃雀在他身後獵食，那必然是有足以和敵聯盟的黑客匹敵的技術人員在監視這塊區域，這也是他沒有趁著土著人沒有回過神的時候繼續狩獵的原因。
這一帶建築物裡的電力係統基本都處於關閉狀態，隻有緊急出口的應急燈還亮著，斯坦因循著光源向樓下走去，打算跟隨土著人一段時間，好繼續尋覓獵殺目標的機會。
走廊裡非常安靜，冷藍色的應急燈像是一個沉默的守衛者，靜靜注視著這位未被邀請的客人。
斯坦因試著拉動了一下鐵門，有些訝異於這扇門還開著，因為從把手的構造來說，這扇門用的無疑是電子鎖——當然，緊急通道的門要用電子鎖本來就夠奇怪的了，不過真正令斯坦因感到驚訝的是，另一側通道裡的燈居然還亮著。
斯坦因感到愈發古怪，但還是走了進去，直覺告訴他這些並非純粹的巧合，而且他確定設計這一切的人在有意地為他引路……看來他身後確實還有第二位捕獵者。
果不其然，在他進來之後，門軸重新扭轉時他聽到了“滴滴”一聲——門鎖合上了。
通道內的燈光在刹那間悉數熄滅，寂靜的空間恢複了黑暗，唯有箭頭形狀的熒光塗漆發出柔和的光芒，它們被鐫刻在通道的每一層台階上，彼此相連，不斷延伸直至回形樓梯的底端，像是無儘的宇宙中一條不斷回旋的綠色光帶。
斯坦因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決定沿著熒光箭頭的方向前行。
他扶著樓梯，在這個封閉的空間內，即使是再輕的腳步聲此時也響得嚇人，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聽到自己的心跳，除此之外他感覺不到任何存在，但他知道那個人一定就在光帶所指向的儘頭。
無論對方是誰，既然那個人花費了這般心思，隻為了讓自己走到他/她麵前，僅僅是為了這份真誠的殺意，他也有必要與對方見上一麵。
斯坦因就這麼沿著樓梯一路走到了最底層，推開了厚重的大門，這次是傳統的機械鎖，門軸轉動時他感覺到了些微阻塞，顯然這扇門很久沒有被使用，已經有點生鏽了。
裡麵是一個寬闊的房間，依舊一片漆黑，唯獨對麵的那扇牆上有一個紅色的警告燈，寫著“閒雜人員禁止入內”。
而這還不是全部——燈下還站著一個人，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小，唯獨朦朧的光源在一片血色中為她拖出一道長長的暗影。
斯坦因看不清對方，但也能感覺到那雙眼睛正在黑暗中與他對視。
“你比我想象中來得要晚，斯坦因先生。”對方開口——一個年輕、柔軟的聲線，語氣輕快，仿佛她把他帶到這裡隻是為了閒聊，“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不是嗎？自從一個著名的動畫公司被人惡意燒毀後，很多寫字樓在建造時就特意配備了這種材質特殊的地下空間……”
斯坦因聽過這個聲音，並且印象深刻。
“赤穀海雲。”他意味不明道，“是你特意把我引到了這裡……為了給自己的老師複仇？”
說到這裡，他微妙地頓了一下，空氣中彌漫著他的歎息。
“我很失望。”他說，“你原本不是我狩獵的對象，儘管你注定不可能成為強大的英雄，但你的意誌值得我的認可……然而現在，我有了殺死你的義務。”
“‘殺死我的義務’。”赤穀海雲慢慢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咀嚼這句話的含義，“真有趣，隻對特定群體進行暴力犯罪的罪犯一般都有非常嚴格的標準，曾經我以為你也是，但現在看來你隻是純粹憑個人愛好決定受害目標。”
“住嘴！不要隨便定義我！”斯坦因抽出了長刀，“你根本不明白英雄被世俗玷汙的後果，這個已經腐朽的社會，需要有人來喚醒真正的英雄。”
“我能體會你對社會產生反感的理由。”赤穀說，“我隻是不太明白你的想法和行為之間有什麼必然聯係。”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斯坦因說。
“其實我也沒有特彆感興趣，既然雙方就此達成了一致意見，那麼就跳過這種禮節性的環節吧。”赤穀說，“一個題外話……斯坦因先生，你聽說過‘黑暗森林體係’嗎？”
斯坦因愣了愣，但他沒有回答，隻是將刀橫在身前，擺出了警惕的姿態。
“這源自於我很喜歡的一本，直到現在我都能一字不漏地背出那段話——‘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輕輕撥開擋路的樹枝，竭力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須小心，因為林中到處都有與他一樣潛行的獵人’②。”赤穀用一種輕柔的、如夢似幻的語氣說道，“可惜我那時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這些話背後的深意，隻是有些天真地想著……嗯，那個場景一定很酷。”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斯坦因看著她，“我不會留給你太多時間，你最好說得再快一點。”
“不用那麼著急，很快就要結束了，斯坦因先生。”赤穀十分禮貌地回複道，“而這就要牽扯到後麵我很喜歡的另一句話……”
警告燈倏地熄滅，整個室內徹底陷入了黑暗。
斯坦因莫名感到一陣緊張——這幾乎是沒有來由的，即使在獵殺公信榜上排名靠前的英雄時，他都不曾如此忐忑。
可現在他卻能聽到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感覺到在死寂中逐漸粘稠的呼吸。
“你在得知我的存在後，交流和沉默都不行，你也隻剩一個選擇了。”
滋滋的電流聲響起，女孩的麵龐在藍色的電光下忽明忽暗，讓她看起來就像是藏在這個房間裡的量子幽靈。
“來吧，斯坦因先生……顯然今晚隻有一個人能站著走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