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那是海兔小姐雙手合十的聲音。
“好。”她說，“那就去看吧。”
從這時候起，我開始確信，海兔小姐的“好”應該是一個信號——那一定是海兔萬能許願機的開機聲。
……………………
於是，我現在就站在這裡了。
因為海兔小姐的同學耳郎響香小姐邀請了初中的好友組成二人樂團，要在一條商業街上進行慈善演出，為後麵的慈善捐款環節餘熱，這些錢最後都會捐給一家孤兒院，而我們是來幫忙發傳單的。
這條街的位置距離研究所相當之遠，如果等演出結束再連夜趕回去，恐怕我們就可以看到淩晨四點鐘的太陽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海兔小姐特地求助了據說是她可靠右腕一般的存在……
“真理？太好了，我剛巧在找你。”一位身材高挑的黑發美少女微笑著朝我走來——八百萬百，我在體育祭的比賽錄像裡見過她，當時和海兔小姐打了一場富有技巧性的指導賽。
在接到海兔小姐的電話後，八百萬小姐毫不猶豫地開了一輛房車過來……當然不是她本人開，八百萬家有自己的司機，不必麵對未成年人無照開車的窘境。
和電視上不同，八百萬小姐不僅姿容秀麗，而且本人很有世家千金的氣質。她的後背永遠挺直，走路時肩膀從不會搖晃，坐下時膝蓋一直是合攏的，給人一樣強烈的、很適合穿和服的感覺。
“失禮了。”她解開我的衣襟，在我胸口粘了一個黑色的貼片。
非常神奇的是，鐵片表麵泛著冰涼的金屬光，但實際接觸皮膚時卻不會感覺到冷意。
“這是心率檢測器，赤穀說你剛做完大化……剛打過點滴後心率就提高了很多，如果心率檢測超過120次/分鐘③的話，檢測器會發熱，你就要坐下來休息，檢測器發出的信號會在電腦上同步你的身體情況，我們到時候會根據定位過來找你的，好嗎？”
“謝謝。”我看著她，“這就是英雄們的小玩具嗎？就像激光筆和黏土/炸/藥一樣……”
八百萬小姐笑了起來，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頰，她明明有著罕見的超強個性，也是在場少數知道我真正病情的人，卻一點也不懼怕我的病，真奇怪。
“對。”她柔聲道，“但也不是那麼新奇的東西，其實在創造發明方麵，發目同學比我有想象力得多。”
發目明——我聽海兔小姐提起過她，了不起的後勤專家，為她製造出了冰凍手/雷和火箭背包，不知道她能不能像《瑞克和莫蒂》④裡的瑞克一樣造出使命必達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要召喚出十個使命必達先生，在繪穀的程序又運行出錯時哈哈大笑，並且圍著他跳康康舞。
外麵很冷，儘管還沒有下雪，但草地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霜，被霓虹燈包圍的街道像是一條無限延長的彩帶，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彩帶上來來往往，他們的臉被絢爛的燈光染成五彩斑斕，讓自己成為了這個蒼白世界的一抹色彩。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那麼多人了，記得上一次好像還沒有那麼冷，可現在我的歎息已經變成了白霧。
“哈嘍哈，小真理。”一個人忽然從後麵冒出來拍了拍我的背。
我被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後退幾步，一張天真爛漫的笑臉映入眼簾。
“是上鳴先生啊……”我鬆了口氣，“請不要這麼嚇人，我差點就昏過去了。”這不是誇張，我剛才真感覺眼前一黑。
“抱歉抱歉。”上鳴先生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隻是想著小真理能不能和我一起發傳單呢？我是第一次做這個，超級緊張的！”
撒謊……我聽海兔小姐說過，男人的鼻子下方有海綿體，一旦心虛就會開始發癢。
不過想來也是，上鳴先生一看就是那種活潑外向，非常自來熟的性格（嚴格意義上，我們之前隻是由海兔小姐代為介紹了名字，但他已經開始在我的名字後加ちゃん了），怎麼可能會在發傳單這種事情上感到緊張呢？
真正緊張的是我，我甚至能想象自己此時的樣子——蒼白的麵龐和突兀燒紅的臉頰，表情僵硬，雙手緊緊地攥著傳單，手心裡全是汗。
他一定知道，隻是他不說，他還告訴我想一起是因為他自己緊張。
“好啊。”我儘可能不露怯地予以回應，“但第一份傳單我想自己發。”
“OK。”他對我比了個手勢，笑容看上去很輕快，很有活力，“你覺得那兩個大姐姐怎樣？”
有兩個穿著校服的高中少女朝這個方向走來，她們一個把長發染成了金黃，發根處是新長出來的黑發，另一個是短短的亞麻色波波頭，兩人臉上都畫著薄薄的妝，看起來青春靚麗，深藍色的格子裙下是黑色的絲襪，兩條纖細的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我……”我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提高聲音，“我要去試試看！”
“氣勢很棒哦。”上鳴先生也給我打氣，“加油！”
我深吸了一口氣——肺有點痛，或許我應該學會不要在這麼冷的天深呼吸——走到她們麵前，向他們抵出一張宣傳單：“請來看我們今晚的慈善演出吧，大姐姐。”
她們起初好像有點驚訝，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最後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那個亞麻色頭發的少女接過了傳單，對我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好的，謝謝你，小妹妹。”
然後，她們帶著我發出的第一張傳單有說有笑地離開了，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去看演出。
她們不知道發給她們傳單的小女孩是誰，也不知道她病得快要死了——否則她們就會出於一些莫名的愧疚心去看演出，明明那個女孩的病和她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很高興她們不知道，讓彆人為自己產生負罪感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我想要開心，我希望彆人也開心，我還希望我能從彆人的開心裡獲取一些開心。
我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這次我學乖了，懂得用圍巾捂住嘴，這樣冷風透過絨層時就會帶上我的體溫。
“很棒哦，小真理。”上鳴先生走過來，孩子氣地向我高舉右手，“Give me five！”
這太傻了，放在平常我是絕對不會做的——但此刻我還是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和他擊掌慶祝。
“不過還不能鬆懈。”他說，“還有那麼多傳單要發呢，小真理要繼續加油哦！”
“嗯！”
我抽出第二張傳單，走向川流不息的人群：“請來看今晚的慈善演出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