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赤穀海雲並沒能聽完那句話——一聲駭然的巨響遮蓋了一切聲音。
隨即是顫動的地板,爆炸後的熱浪掀起塵埃,隔著遙遠的距離和重重阻礙與她們迎麵相撞,石屑自天花板簌簌抖落,許多箱子從鐵架上掉下來摔了個粉碎,金屬摩擦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像是這座實驗室發出的尖叫。
“見鬼!他們都在想些什麼?!”赤穀扶起摔倒的禦茶子,對方的胳膊被突出的鐵釘劃了一道口子,這讓她更加惱怒了,“走,我們得快點走!”
赤穀海雲一腳踹開了大門,管不得什麼門外的雇傭兵了——如果那些家夥還在的話,她就把他們的槍奪過來逼他們吃下去。
比起有金屬加固的無菌室,一些純粹石木構造的走廊情況更加糟糕,她們在好幾個轉角吃了閉門羹,碎裂的石塊和木撐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們來時的那條排水管出口也被傾塌的牆壁封死了……雖然一路上幸運地沒有碰到任何衛兵或警察,但這種情況也足夠讓赤穀海雲焦躁了。
但這還沒有結束,因為更戲劇的場景很快上演了——在他們通過一扇損壞的密碼門時,爆炸餘波引發的二次坍塌傳到了這裡,赤穀隻感覺頭頂上忽然灑下一片沙礫雨,然後是一陣天崩地裂,紛紛揚揚的灰塵讓她雙眼澀痛。
然而當視線恢複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燃燒的橫梁,八百萬百那錯愕到幾近崩潰的表情在火焰和硝煙中顯得那麼模糊。
她被隔斷了——所有人都通過了那道門,隻有赤穀海雲被攔了下來。
……真像是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赤穀!我……”八百萬似乎想要通過間隙握住她的手,“我、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幫上忙?”
赤穀看到了她手臂上火燎的水泡,這讓她想起禦茶子手臂上那條長而深的劃痕,鮮血不斷從傷口處滲出來,即使以後愈合也很有可能留下傷疤,心操和砂藤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與她們彙合,還有船上的瀨呂和口田……
她想起同伴們年輕、帶著青澀氣息的麵龐,如果他們今夜沒有隨著她一同冒險,或許早就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又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現實曾很多次告訴她,美好的願望不一定會有美好的結果……而每一次告誡都是那麼慘痛,傷口化作醜陋的疤痕在她的身體上攀爬,如荊棘般絞住她的心肺。
如今她卻讓自己所珍愛著的人們重蹈覆轍。
“你們帶著藥先走。”她扯了扯嘴角,盼望那是一個足夠自然的笑容,“我會找其他辦法出去的。”
“可是……”
“走,八百萬。”她看著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喉嚨像火燒一樣痛,仿佛每個字都是擰乾肺腑後滲出來的,“快走!”
她看到女孩的臉上流下了眼淚,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難過:“其實我們拖累了你,對不對?”
那股悲傷的氣息感染了她,但她不會真的落淚——作為一個團隊的領袖,她的淚水此刻已經被烈火焚燒時的高溫所蒸發。
“彆這麼說,相信我會為了你們回來的,好嗎?”她握住了那隻手,雖然隻有片刻,但在鬆開的瞬間她推了對方一下,希望她能把手收回安全的位置,“但在此之前,先照顧好自己。”
回應她的是一聲更咽,赤穀試圖將它當作一個肯定的回答。
目送同伴們離開後,火勢已經蔓延到了一個讓人難以忽視的地步,炙熱的光焰啃噬著周圍的一切,將殘存於這個地方的一切罪惡吞噬殆儘。
赤穀本以為她會鬆一口氣,因為她已經回到了曾經最熟悉的狀態——獨自一人在重重危機中蹣跚前行,那時的她什麼都不用顧忌,因為她能失去的隻有自己。
但僅是過了短短十幾秒,她就感覺一種孤獨感油然而生,迷茫縈繞在胸口,反倒滋生出了一絲對同伴們的思念。
她不知道這是否是一種好的改變,或許她隻是變得更脆弱了。
更多的地方在動搖、塌陷,她不知道官方為什麼要這麼做,也無暇再顧及這些,她得先離開,安然無恙地離開……可能也不是那麼安然無恙,至少要手腳完整地離開。
她又拐了三四個彎,唯一的收獲是一把霰/彈槍——不同於發目的改造版本,是一把真正的熱武器,每打出一發子彈,她就感覺槍托像是一擊重拳痛打她的腹肚。
赤穀用它掃除了擋路的木梁,但有一次運氣不太好,木梁碎裂後引起了更多殘骸的坍塌,其中一部分幾乎是迎麵傾瀉而下,她已經儘力躲閃,但還是被攪入其中,一截裸/露在外的鋼筋貫穿了她的腰側,鋼筋被火燒得滾燙,她幾乎聞到了肉的焦味,通訊器從耳朵上脫落,掉進碎石堆中。
緊接著是開始傾斜解體的地板,她還沒從灼燒的痛楚中緩過神,就被拖入一陣暈眩的失重感中,冰涼的水流沒過了身體,熟悉的腥臭味湧入鼻腔,她正想睜開眼睛,又有什麼柔軟的重物撞了她一下——那是一個人,一個死去的人,下顎幾乎完全碎裂,血肉模糊的一片,隻露出上麵的一排的牙齒,青年用那雙無神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仿佛預示著什麼不好的結局。
赤穀沉沉喘息著,定了定神,伸手推開那具浮屍,掏出了手電筒,起初微弱地閃爍了幾下,但最終還是亮起來了……感謝神明。
她疲憊地笑了一下,慢慢向前走去,她的手機在分彆前交給了八百萬,現在究竟要去哪裡,她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水流穿過腰腹的傷口,並沒有之前被鋼筋穿透時那麼痛,甚至緩解了灼燒感,可之前那種暈眩的感覺卻更加嚴重了。
但她還不能停下。
有一天她的同伴們會知道,有時再美好的願望也不一定能收獲美好的結果。
你的熱情無法融化一顆冰冷的心,你所有付諸的努力終將成空,你想要牽住的那隻手,它的主人會從高處墜落……
而你想要挽回的生命,或許會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在你眼前凋零。
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的,現實會教會他們——但不該是現在,不該是在他們剛踏出這一步的時候,不該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想成為怎麼樣的人,意識到他們可能要為此付出代價,並且願意承擔這些代價的時候。
她希望這些懵懂卻真誠的願望能被達成,傷痛終將被治愈,淚水之後是歡笑。
所以她一定要回去,回到同伴們身邊,然後再回到那個女孩身邊。
這個故事理應有一個美好的落幕。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