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窒息感達到極致的瞬間，壓在梁兮妍身上的可怕力道消失了。</p> 梁兮妍趴倒地上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全身上下的衣衫都被因掙紮和瀕死而滲出的冷汗浸濕，她徹底沒有力氣再爬起來了，而且全身也冷得可怕，像在深冬的陽台被關了一夜。</p> 她大口喘息著，喘了好久，直到身體回暖，氣息緩緩順暢，她才問：“你.....你什麼.....意思......”</p> 侯涅生淡淡回道：“我說了，我是來收拾爛攤子的，至於公道，大事麵前我尚且隨心所欲、想幫誰幫誰，何況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p> 似乎怕梁兮妍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侯涅生又補充道：“說得再明白點，你就是那個爛攤子。”</p> 因為衛簡的所作所為，梁兮妍已經知道異能者的事了，也知道自己趴地上的狼狽樣子都是拜麵前這人所賜。</p> 於是，她奮力抬眼看向侯涅生，咬牙道：“衛簡把我害成今天這樣，你就是偏袒也......也不能這樣偏袒。”</p> “害成什麼樣？”侯涅生反問，“你是缺胳膊少腿了？還是少腎缺肝了？活好好地就沒了點錢而已，這就叫害慘了？”</p> 侯涅生又道：“萬事萬物講求因果，你若當初好好待他，如何有後續這般遭遇，況且沒有衛簡的暗中影響，你最後還是要落得這個結局。”</p> “說到底，你咎由自取的結果，關旁人何事。”</p> “我......”梁兮妍憋了半天，又道：“那我還是衛簡他媽，我讓他做什麼，他就該做什麼，你有什麼資格......”</p> 侯涅生回道：”他不認，那你便不是。”</p> 眾人：“......”</p> 這已經不是偏袒了，是壓根不講理。</p> 眼看梁兮妍還打算說什麼，侯涅生則懶得和她廢話了，直言道：“你該感謝衛簡不是我的手下，不然就你做過的這些事，你連趴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來的路上就已經出意外被車撞死了，放你條活路就趕緊收著，錢這東西你有命要，沒命花。”</p> 梁兮妍顯然沒想到有人能囂張無禮到這種地步，她氣急了想爬起來叫罵，可偏偏四肢被莫名壓死死的。</p> 下一秒，她察覺剛剛那股可怕的窒息感又在逐漸襲來。</p> 寒冷也是，她的四肢已經沒有知覺了，不管這人敢不敢殺她，但折磨她卻是真敢的。</p> 她不想再體會那種感覺了！</p> 趕在窒息到徹底說不出話前，梁兮妍絕望地喊道：“我要命！放我走！求你了！放我走！我什麼都不要了！”</p> 得到想要的答案，侯涅生冷漠地看了梁兮妍一眼。</p> 梁兮妍爬起來也不顧上狼狽和丟人，三步兩摔跤地跑開了。</p> 直到她離開這層樓，侯涅生冷冽的氣場才稍稍消減。</p> 牧懷琴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對酆元的處理方式感到不滿，這梁兮妍沒得到想要的東西，還在管理局被這般羞辱，酆元這般處理，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麻煩。</p> 她問：“酆元，你這樣會不會......”</p> “沒那麼多麻煩事，她今晚就會死於車禍。”侯涅生側身讓了條筆直而寬敞的走道，淡淡道：“我說過我能算命的定數，牧組長，現在隨便一個人過去都能將她救下來。”</p> 明明讓開了一條道，但卻偏偏無人開口，更無人動彈。</p>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裡屋的一道聲音打破了僵局，“全都不去攔她，全都偏向了小簡，這位先生，你這公道主持得也不怎麼樣啊。”</p> “都說公道自在人心，但人心本就是偏的，我又恰巧偏得厲害，主持的公道自當也是偏得厲害。”侯涅生抬腳朝裡屋走去，而後靜靜看向坐在桌前的衛承昱，問：“你呢，衛先生，你的心偏誰？”</p> 珺省分局的家屬接待室單間豪華，場地開闊，等侯涅生徹底走進去後，幾乎所有人都堵在了門口，連黑夜也不例外。</p> 侯涅生這收拾爛攤子的方式一般人還真想不到，直接把攤子掀毀了，不就不用收拾了嗎。</p> 而現在掀完一個攤子，他來掀另一個了。</p> 不管梁兮妍的事侯涅生用沒用異能，他對衛承昱的這話差直說：你想不想死吧，不想死就照我說的做。</p> 很顯然其他人也知道這點，許曄舟扶著陳一帆竄到黑夜旁邊，低聲道：“小黑，雖然你把你們頂頭上司找來了，而且上司偏心員工是好事，但是.....他處理問題的方式也有點過於極端了吧。”</p> 除陳一帆的眾人：“.......”</p> 他確實是上司，但不是管理局的上司。</p> 然而現在沒人顧得上和許曄舟解釋，畢竟衛承昱的回答關係到這人掀不掀第二個攤子。</p> 無論是氣質還是長相，衛承昱都絕對是衛簡的親生父親，又或者衛簡徹底長大成年就會他這般模樣，氣質更加溫和，坐姿不說端正卻也絕不懶散，看人目光沒有任何侵略性，隨和而舒適，連唇角揚起的弧度也恰當好處。</p> 也因此，衛承昱說話比衛簡更會兜圈子和裝腔作勢。</p> 他與侯涅生對視，微笑著反問道：“我若說我偏我前妻，你該如何呢？”</p> 侯涅生回道：“我樂意接受聰明人的選擇，還可以放你去救梁兮妍，而且可以百分百救下她。”</p> 衛承昱沒有動，他輕輕搖了搖頭，又將視線越過侯涅生朝後方不敢徹底露頭的衛簡看去。</p> 衛簡對衛承昱這個父親的記憶其實很少，印象最深的也是五歲時向衛承昱求救，然後因此被梁兮妍關了兩天。</p> 於是視線接壤片刻，衛簡先一步將頭徹底縮了回去，不願再與衛承昱對視。</p> 衛承昱緩緩收回視線，又道：“因為和梁兮妍的婚姻，父親給我施加了極大的壓力，所以他的童年我沒能來得參與多少，全權交給了梁兮妍，誰想......”，</p> “推脫責任的話就免了，漠視或旁觀，總歸是你的置之不理推動成今日的局麵。”侯涅生打斷衛承昱略顯傷感的講述，道：“你該感謝你兒子足夠心善，不然換我有他那異能，衛家破產，梁兮妍難產，這兩個都算是最輕的了。”</p> 許曄舟又低聲吐槽：“小黑，你上司也太危險了吧，你這管理局平時真的不會因此惹事嗎？”</p> 除陳一帆的眾人：“......”</p> 管理局不會惹事，因為他是天衡山的。</p> 聽到侯涅生這話，衛承昱沒有絲毫尷尬，他麵不改色道：“可能在我看來，小簡隻是讓我看清了梁兮妍的真麵目，讓我不愛她又和她離了婚，可你們又這般興師動眾，想來在管理局這邊，他應是犯了很大的錯。”</p> 衛承昱記性不差，知道牧懷琴是當年處理衛簡綁架案的人，他略微朝牧懷琴看了眼，又道：“當年出事後，小簡的一切都交給了這位牧組長，甚至在法律上我跟小簡也是隻剩血緣的陌生人了。”</p> 最後，他看向侯涅生，溫和而堅定地說：“這位先生，我沒打算推卸責任，繞了一大圈，也隻是想知道若我今日再想心偏小簡，該如何偏才能幫到他、保下他。”</p> 或許是被迫來收拾爛攤子，再加上衛承昱兜圈子的態度，侯涅生的態度很差，說話也有些冷嘲熱諷。</p> 他道：“法律上沒爹，娘今晚要死，四舍五入衛簡沒爹沒媽、父母雙亡，符合天衡山的收養條件，而在天衡山他犯的事壓根就不需要罰的。”</p> “換言之，遲來的父愛毫無意義，他不需要你，而你也什麼都不用做了。”</p> 乍一下聽到另一個名字，還是一個耳熟能詳的景點名字，趴門的許曄舟詫異地扭頭看向黑夜，“小黑，這關天衡山什麼事？”</p> 黑夜低聲回答：“姐，他不是管理局的上司，而是天衡山的。”</p> 許曄舟：“？？”</p> 不說許曄舟，衛承昱也愣了半拍，反應過來後，略帶疑惑地問：“這位先生，你不是他們的上司？”</p> 侯涅生回道：“不是，但衛簡的事隻要我想，我就能做主。”</p> 衛承昱的節奏被這突如其來的小變故打斷了，他又低頭稍微思考了一陣，才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讓小簡自己選擇。”</p> 問題突然被拋給衛簡，而衛簡偏偏不知該如何回答，當場陷入了兩難的境地。</p> 酆元行事囂張又極其護短，他真去了天衡山，所有的過錯就都免了，但同樣他和珺省分局就再沒有關係了。</p> 可若是留下，按照管理局的處理方式，他便是罪不至死也要接受好一段時間的懲罰。</p> 而他，他想......</p> 在場沒人著急催促衛簡，過了好一會兒，他們聽到這陷入兩難的少年低聲回道：“我想......留下......”</p> 侯涅生故作沒聽清，問：“留下？留在哪裡？”</p> 衛簡又沉默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般低聲回道：“謝謝您的好意，我想留在分局，留在這裡.....”</p> 得到衛簡的答案，衛承昱率先開口：“我尊重小簡的選擇，可能關於你們這個部門的事情，我插不上手，但如有需要，還請儘管開口。”</p> 想來衛承昱這話隻是客套的場麵話，但侯涅生是誰啊，他真能毫不客氣地開口。</p> 他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中央地段的悅瀾國際，因為突發事件必須閉門歇業一季度，這件事就拜托衛先生去談了。”</p> 眾人：“......”</p> 還真是不客氣啊，直接獅子大開口了。</p> 衛承昱也沒想到這人真敢說，他尷尬地笑了下，而後略顯無奈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去談的。”</p> 說完，衛承昱也知道自己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p> 他主動起身，不急不慢地朝屋外走去，“接下來我就不繼續打擾各位了，梁兮妍今晚若真出事了，她的後事我會想辦法處理的，你們無需擔心。”</p> 他緩緩走去家屬接待室的大門，對堵在門口的眾人微微頷首，視線又在衛簡身上停了一秒才徹底轉身離開。</p> 衛承昱走後，侯涅生一言不發地站在接待室裡。</p> 連黑夜都猜不透他這時候在想什麼，彆說其他人了，最後還是霍斬蘭的聲音打散了即將醞釀而成的死寂。</p> “酆元，你就這麼放心地讓衛承昱離開了？”</p> 侯涅生淡淡反問：“你想聽實話，還是虛話。”</p> 霍斬蘭不客氣地懟道：“問的都是廢話，想也知道肯定是實話。”</p> 侯涅生回道：“我沒算錯的話，衛承昱命裡隻會有衛簡一個孩子，他應該也隱隱發現了這點，而他不願將自己拚命搶來的家業都拱手送人，所以隻要還來得及挽回衛簡，他願意舍掉一些沒必要的東西。”</p> 見小狼崽子半信半疑的樣子，侯涅生又道：“衛承昱此人講求中庸，什麼都想要，也什麼都想要好的，但萬事萬物等衡不等價，兩全其美的事隻有相對，他看似什麼都有，但實則又什麼都沒有。”</p> “因此他看得很明白，無論他想不想，梁兮妍和衛簡的事上，他都隻能堅定地選求一個。”</p> 某種意義上說，侯涅生真的挺適合當神棍忽悠人，明明都是些虛到沒邊的東西，但偏偏還就是有人信。</p> 而且加上天衡山buff的加持，許曄舟還信得厲害，再想起梁兮妍的事，她又於心不忍地低聲問：“請問梁兮妍真的會.....”</p> “我說了萬事萬物等衡不等價，她要過度的錢便要失了性命。”侯涅生朝接待室大門走去，邊走邊道：“有得便有失，有賞亦有罰，有生當有死......有因也有果，此般即是因果。”</p> 侯涅生走出接待室，視線淡淡掃過被許曄舟護著的陳一帆，又落在衛簡身上，而後什麼都沒說地轉身離開。</p> 衛簡不明所以，其他人也不明所以，黑夜眸中血色一閃，心有靈犀般腹誹道這大影帝十有八九又要忽悠人了。</p> 果不其然，侯涅生平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有賞有罰，管理局怎麼罰是管理局的事，而我的話要賞你，賞你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皆是至純至簡，一帆風順。”</p> 衛簡的瞳孔顫了顫，似乎是難以消化對方話語裡的重磅消息。</p> 片刻後，他又下意識低頭看了陳一帆一眼，明明已經透過梁兮妍見了無數次。</p> 可這卻是他們第一次真正地見麵，衛簡猶豫起來，“可是.....”</p> 侯涅生的聲音從更遠處傳來，聲音回蕩在走廊裡變得神聖飄渺。</p> “有時候，孩童反而比成人知曉更多。”</p> 侯涅生徹底離開了。</p> 剩下幾人卻又麵麵相覷，誰都沒有說話，誰都不知該如何說話。</p> 許曄舟看了看衛簡，又看了看陳一帆，最後她看向空蕩蕩的走廊，呢喃地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p> “誰聽懂了，能好心翻譯一下嗎？”</p> 聽懂了的黑夜：“......”</p> 忽悠人就不能忽悠得明白點嗎？！</p> 除了我，他們都沒聽懂啊！！</p> 霍斬蘭扯了句“搞不懂”又眼神朝黑夜瞟了瞟，言下之意，趕緊翻譯。</p> 黑夜：“？？”</p> 我是什麼禦用翻譯嗎？</p> 他和霍斬蘭又眼神纏鬥片刻，連牧懷琴幾人也用眼神看過來時，終是無奈敗下陣來充當了翻譯，“酆元說衛簡的事管理局不會嚴懲，而且梁兮妍不在了，衛簡想不養陳一帆都不行，而陳一帆的話......”</p> 黑夜又想了想，才不確定道：“他可能知道衛簡的存在。”</p> 眾人：“？！”</p> 許曄舟將一直捂著陳一帆耳朵的手拿開，在小包裡快速翻了翻找出個手帕來，然後她蹲下來用手帕給陳一帆擦了擦有些紅的眼眶。</p> 感受到許曄舟的動作，陳一帆下意識睜開眼，他視線又轉了一圈，最後發現隻剩許曄舟一個認識的人後，將視線重新落在許曄舟身上，聲音也有些害怕：“舟舟姐姐.....”</p> 許曄舟柔聲說了幾句“彆怕”，給陳一帆擦乾淨臉後，又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p> 等陳一帆情緒徹底穩定下來後，她伸手指著衛簡，問：“一帆，你知道他是誰嗎？”</p> 陳一帆順著許曄舟手指的方向朝衛簡望去。</p> 衛簡長得很像衛承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有半點像梁兮妍的地方，陳一帆又是梁兮妍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p> 於是，這同母異父的兄弟二人，光看長相沒有半點相似之處。</p> 許曄舟見陳一帆不答，又柔聲問了一遍，“一帆，你知道這個哥哥是誰嗎？”</p> 陳一帆直勾勾地盯著衛簡，又歪了歪腦袋，但遲遲沒有說話，顯然是不認識衛簡的。</p> 不說旁人，連黑夜都以為侯涅生這次忽悠錯了。</p> 突然，陳一帆疑惑不解的聲音傳來，“媽......媽媽？”</p> 眾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