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瞪大眼睛,心裡有無數悲憤委屈恐慌湧上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管家已走進去。
“不--”
盧氏忽然瘋了一般的衝過去,卻踢著台階,整個身子往前撲去。
“姑娘!”
身後的丫鬟連忙驚呼著上去扶,盧氏抬頭。大門緩緩闔上,嚴絲合縫。將那最後的一絲光明,也徹底關上,隻餘冰冷的門匾,在泠泠夜色裡,嘲笑著她的可笑和狼狽。
一日之間承受太多變故,盧氏無法承受,再次暈了過去。
在天亮之前,她永遠猜不到自己最終的結局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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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京兆尹當朝上報,新科探花郎狀告新水知府貪贓枉法,以權謀私,陷害商民之事,重點提了販賣私鹽。
明德帝自是驚訝,而後看向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出列,“啟稟陛下,刑部並未收到地方官呈上來的案卷。”
話音剛落,餘二爺便走了出來。
“臣有本啟奏。”
京兆尹看他一眼,剛才他沒說師爺給餘家報信兒的事,是擔心陛下會治自己禦下不嚴之罪。反正隻要他負責將此事呈上天聽,陛下自會命刑部徹查,餘家逃不掉。
京城的父母官做了許多年,也是半個人精。他猜到,江沅敢這麼毫無顧忌的和世家作對,必然有靠山。他不想惹事,能不得罪人的將事情辦好,自然是最好。
“講。”
“新水知府之妻,與內子頗有交情。嚴家無故入獄一事,乃是內子私欲所為。”
餘二爺此話一出,整個朝堂都沸騰了。
所為水清則無魚,這些個大臣,幾個是乾乾淨淨的?世家大族裡麵的齷齪事,更是不在少數。都在這個圈子裡混,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很默契的不予戳破。互相握著把柄,互相隱瞞,便也都相安無事。
餘家前段時間和蕭家鬨得不合,整個京城都沸沸揚揚,卻也都是私下裡議論,誰還真的揪著不放借題發揮?畢竟蕭家自個兒都沒有繼續追究,旁觀者也自當看了場好戲罷了。
越是位高權重者,越是不把百姓當人看,輕賤殺戮者,不在少數。
可誰也沒想到,餘二老爺會當場‘自首’。
明德帝也是微驚,而後皺了眉。
“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餘二爺跪在殿中央,聲音很穩,“內子狹隘,曾與江家有所齟齬,心懷不忿,聞得新水嚴家與江家有親,又仗著故交之情,便攜私報複,唆使知府冤害嚴家眾人入獄。臣近日才得知此事,昨夜已將那毒婦休回娘家。”
他一個頭磕到底,“臣治家不嚴,以至於內闈不正,坐下此等傷天害理之事,請陛下降罪。”
餘二爺到還算聰明,哪怕是他休了盧氏,但唆使知府陷害商民之時盧氏還是他的妻子,打著他的旗號,他難辭其咎。主動認錯,還能博得個寬大處理。畢竟明德帝的‘仁’是出了名的。
餘大老爺這時也站了出來,在他身邊跪下。
“舍弟糊塗,以至於被婦人欺瞞。但請陛下明鑒,盧氏行惡之前,舍弟毫不知情。臣願替舍弟贖罪,望陛下開恩。”
他說罷,也一個頭磕到底。
“大哥…”
餘二爺動容。
他這輩子的仕途算是毀在一個女人手上了,可兄長即將升為侍郎,若是替他擔了這罪過,就得擱下,下次升遷,至少也是三年以後了。當即就要將罪全數攬在自己頭上。
這時候,陸非離給太子使了個眼色。
太子會意,站出來。
“父皇。”他拱手行禮,道:“餘大人的家事,大約一時也說不清,倒是這新水知府,竟膽大包天徇私枉法,不可不查。否則那嚴家,可真的要冤死獄中了。”
明德帝點點頭,命京兆尹派人前往盧家抓盧氏審問,並將此案交由刑部審理。
至於餘二爺,失於內闈,革其職,貶為庶人,永不錄用。
……
從金鑾殿出來後,太子便找到陸非離,“新水那邊查清了?”
“罪證確鑿。”
陸非離神色淡淡,“嚴家人用金銀打點,買通了府衙的陳捕頭和他的師爺,從撬出了些內幕。當初盧氏就沒打算放過嚴家,所以讓他將鹽根銷毀。待此事了結,便江嚴家上下處斬,家產充公。非但解決了這棵心頭刺,還能得到整個嚴家的家產,一石二鳥。”
“婦人短見。”
太子聞言搖頭,對盧氏此舉相當唾棄。
陸非離繼續道:“但知府留了個心眼兒,擔心日後事情敗露,盧氏拿自己頂罪,亦或者食言反悔,便將鹽根留了下來。”
“倒是個精明的。”
太子負手而立慢慢走著,“這位新水知府如此膽大包天,想來任職的這些年,違法亂紀的事兒沒少乾。”
“據那師爺酒後之言,說是他家中建有密室。”陸非離道:“而且還重金聘了江湖人鎮守府邸,大約是虧心事做多了,擔心哪天被人刺殺,或者財物被盜。”
太子揚眉,沉默了會兒,目光望向遠方。
“僅僅一個知府就可如此膽大妄為以權謀私,大燕萬裡疆土,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還有多少如此貪張王法,草菅人命的地方官,更莫說那些肮臟腐朽的世家大族。這些毒瘤不除,必亂其根本,如何震懾四方,還天下安寧?”
陸非離知他胸中抱負,道:“萬事不可一蹴而就。泱泱王朝,萬裡江山,殿下身在廟堂,卻胸懷四海,體恤民生,將來必能肅清朝政,還大燕一片樂土。”
太子側頭看著他,彼此目光堅毅,都寫著雄圖大誌。
那樣一個國泰民安,四海朝拜的錦繡江山,需要他們共同打造。
他拍拍陸非離的肩,感歎道:“重任在肩,不可懈怠啊。”
陸非離笑笑,正欲說什麼,不期然看見正朝這邊走來的蕭時,他道:“改日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