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走的時候,還特意來了趟國公府。行哥兒很喜歡蕭瑞這個舅舅,每次見到都一口一個舅舅,叫得彆提多甜了。蕭瑞也很喜歡孩子,這兩年過年的時候都會給行哥兒包一個特大號紅封,有時候得了什麼小玩意兒,也會差人送過來。他現在要走了,倒是很舍不得這個外甥。
季菀看著兩人,卻想到了季平。
季平很上進,平日裡忙,也很少來往,相對而言,行哥兒和那兩兄弟倒是不那麼親厚。上次在葛府,從妹妹口中聽到季平夫妻倆的事兒,季菀雖麵上淡淡的,卻還是放在了心上。
那畢竟是她嫡親的堂兄。她將他們從鄉下帶到京城,從鄉野小子到軍官,如今因此而鬨得夫妻不睦,她還是應該做點什麼。
於是她叫來了古嬤嬤。
古嬤嬤是蕭老夫人送給她的陪嫁嬤嬤,一直幫她打理嫁妝,把屋子裡伺候的幾個丫鬟也約束得很好,是季菀的一大助手。
“古嬤嬤,今日叨擾您,是想請您幫個忙。”
古嬤嬤謙遜道:“少夫人言重了。您但有吩咐,老奴無有不從。”
季菀想了想,道:“您也知道,我雖和母親一起入蕭府,但還是季家的姑娘。我有兩個堂兄,和我一樣,都是從鄉下裡出來的。大堂兄季平早年娶妻,至今已有七年。從前一直和睦,近兩年來卻有些隔閡,我嫂嫂不堪謠言重負,甚至給他納了妾。為此,我兄長很是煩悶。”
她說得簡單,古嬤嬤卻已意會。
“您見多識廣,當初我們姐妹倆在蕭府,很多規矩也是您教的,所以我想麻煩您…”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古嬤嬤已道:“老奴明白,少夫人請放心。”
其實季菀早就想派人過去指點指點胡翠,但胡翠是個敏感的人。她擔心自己這麼做了,會讓胡翠誤以為自己也看不起她故意羞辱。若非他們如今鬨得這般僵,季菀也是不願摻和他們夫妻私事的。到底還是她娘家親戚,從前她和胡翠關係也不錯。
胡翠和季平少年夫妻,一路走過來,已七年。她不希望他們因為一些猜忌和誤會,鬨得分道揚鑣的結局。夫妻不睦,必影響孩子,乃是全家。
古嬤嬤去了季府。
苗氏聽說了她的來意,喜上眉梢。
都是女人,兒媳的心事,苗氏如何不知?但她自己也是從鄉下裡出來的,也不懂官夫人該如何做。她是季平的母親,旁人不會嫌她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隻會誇她生了個好兒子,有福氣。兒媳婦卻不一樣。女人堆裡是非多,尤其那些個官太太們,整天閒來無事,就喜歡說東道西,論人是非。偏生胡翠又是個敏感自卑的,聽得多了,也就當了真。
有了古嬤嬤的提點教導,但願能改掉胡翠自閉自卑的性子。
胡翠前年冬又生了個兒子,叫季陽,才一歲多,還不大會走路。胡翠現在正在照顧小兒子。苗氏親自帶古嬤嬤過去,簡單的說明了來由。胡翠先是驚訝,隨後有些緊張和慌亂,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大少夫人不必緊張。”
苗氏走的時候,把孩子們和丫鬟也帶走了,隻剩下古嬤嬤和胡翠。
“也不要多想。”古嬤嬤眼神何等老練?一眼就看透胡翠心中所想,沉穩道:“當初菀姑娘和容姑娘剛進京的時候,聽到的流言比您還多。尤其是容姑娘,自從和國公府世子定親,那些世家貴婦大家閨秀們,甚至有當麵找茬,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大家族裡講究多,兩位姑娘每天課業也多,還要麵對許多質疑和嘲笑的目光。您知道的,菀姑娘會做生意,而貴人們最是看不起商人。入了國公府後,人口更加複雜,妯娌之間也難免有嫌隙。很多東西,也是現學的。您根本無需介懷旁人的閒言碎語,喜歡在背後詆毀旁人的,要麼自己過得不如意,心懷嫉妒。要麼心高氣傲,傲慢無禮。”
聽她說起兩個小姑子,倒是讓胡翠有些意外。
自從來了京城,其實她很不習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接觸的那些人,一個個對於她而言,都是‘豺狼虎豹’。一言一行,都在突顯她的不足。
她隻是一個鄉野婦人,嫁給季平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做官夫人。也沒想過,自己會遠離家鄉,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接觸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但沒想到,小姑子以前也遇到這樣的問題。那年在北地,再次見到季菀的時候,她隻覺得仿佛走過來一個神仙妃子,容貌絕美,氣質高雅。哪裡還有當初鄉村小丫頭的模樣?大家族裡教養出來的姑娘,氣度果然不一樣。是不是官太太,都如此?
自卑,是從那個時候便存在心底的。
她有自知之明,這一生都不可能學得季菀那樣的端莊優雅。如果季平需要這樣一個妻子,她該怎麼辦?見到聽雪後,對比之下,這樣的自卑越發沉重。
她會忍不住想,季平留這樣一個女人在她身邊,是否要她向聽雪學習?他是不是喜歡聽雪?胡翠心中止不住的慌亂,所以才會急切的直接做主將聽雪開臉做妾。如此,季平身邊有個懂他的解語花,就不會再看到她的不足,兩人還可以繼續過下去。
說到底,她害怕失去季平。
可是也是她,將季平推給彆人。
如此矛盾,正如她掙紮的內心。
季菀猜得對,剛知道古嬤嬤是來教她規矩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小姑子也覺得她小家子氣丟了季家的臉。兩位小姑子都是官夫人,遊走於世家權貴之中,結交的都是些世家大族的貴婦人。相比之下,她實在粗鄙庸俗。聽完古嬤嬤的話,她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原來小姑子那樣光鮮外表背後,也承載了那麼多的辛酸和煎熬。
“嬤嬤,我該怎麼做?”
一聽這話,古嬤嬤就知道這位夫人還有救。
“大少夫人切莫著急。”古嬤嬤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首先您要學會的是心平氣和,無論旁人說什麼,都不要在意。其次,你自己的心態也要改,包括言行舉止,衣著打扮。不要再低眉垂眼,要麵帶微笑,不奉承不敷衍不倨傲。您還年輕,不要穿太過深沉的顏色,可以穿一些鮮豔的衣裳,妝容不要太濃。您要記得,您是季家大少夫人,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您的丈夫,代表整個季家。您還有三個孩子。”
頓了頓,她意味深長道:“您總不希望,日後您的丈夫帶出門的,是小妾。”
胡翠渾身一顫,下意識的垂眸。
她是真這樣想過的…聽雪懂得多,麵對那些貴夫人們的刁難和審視,不會如她這般不知所措,無地自容。
古嬤嬤見她這模樣,便知道她在想什麼,歎一聲,鄭重道:“您要知道,妾便是妾,永遠都是上不得台麵的,便是生了孩子,也隻能認嫡母為母。更是不可能帶出去見客的,那是您作為正室夫人的責任。其實您心裡應該明白,大少爺敬重於您,所以您才敢給他納妾。可是您要知道,人性最是善變。雪姨娘記恩,如今不願與您爭。但您若是一味的忍讓退避,難免不會助長她的野心。”
見胡翠要反駁,古嬤嬤搖頭打斷,“野心都是養出來的。做丫鬟和做姨娘,是不一樣的。以前是伺候主子,如今自己便是半個主子。若再代為行使您這個正室夫人的派頭,久而久之,難免習以為常。到時候,外麵人人都會以為她才是這季府的少夫人,您又該如何自處?二少爺也即將娶妻,又該如何看您?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您要守住您的丈夫,首先就得先守住您的身份。”
胡翠渾身一顫。
古嬤嬤繼續道:“大富人家的妾也是要立規矩的。作為妾室,生死都在主母手中。您若不喜歡,可以將她送走,或者發賣。”
胡翠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