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膽小,卻也是精明至極的。
季菀早就看出來了,呂氏刻意的疏遠音姐兒,刻意的將音姐兒往她身邊推。每次離開的時候,眼神裡分明寫著不舍和無奈。尤其那次呂氏與她長談,說起自己的出身,說起羨慕她。其實已經透露了太多訊息。
至於季菀明知她的用心,卻裝作不懂,心甘情願任她利用--
“作為母親,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季菀沉默良久,如是說道。
呂氏垂眸,鬆了口氣的同時,更為羞愧。
“對不起…”
事到如今,她也隻有這三個字。
季菀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情依舊波瀾不驚。
“雖然理解,但我並不讚同。所以,我沒有對音姐兒說明真相。”她語氣平平,仿佛在陳訴一件最為平常不過的事,“你可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無論你有多少苦衷多少無奈,都不是你拋棄冷落親生女兒的理由。作為母親,我理解你的苦心,同樣,作為母親,你根本不明白音姐兒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是,我能給她錦繡前程,我能讓她將來風光大嫁,我能讓她下半輩子榮華富貴,安樂順心。但是,她永遠空缺的,是至親給與的愛。這是誰都無法代替的。”
呂氏再次一震。
這樣的話,季菀不是第一次對她說。每一次,都能讓她心痛如絞,如坐針氈,卻又…無能為力。
“我對音姐兒好,是因為她值得。”
隻有被拋棄過,被區彆對待過,被冷落過的孩子,才會懂得,被親生父母嫌棄,丟棄,唾棄的痛苦。季菀收養音姐兒,從來就隻有這一個理由。
前世的事,雖然很多她已忘記。但父母的嫌棄,不耐,唾罵,早在她的記憶裡紮了根,忘不掉。這些記憶,在看到音姐兒的時候,更為強烈的感同身受。
她不願意,音姐兒成為前世那個孤軍奮戰,舉步維艱的自己。
她想要給這個孩子童年中最明媚的陽光,驅散她心中因父母的丟棄而生出的自卑怯懦甚至是厭世。
季菀從來都不是什麼聖母,所以在呂氏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嫣姐兒後,她無動於衷冷眼旁觀。她能收養音姐兒,不代表呂氏就能因此得寸進尺,繼續拿她當冤大頭。
在皇後提出讓音姐兒入宮給二公主做伴讀以後,她才再次敲打呂氏。而呂氏也不出所料的,改觀了對嫣姐兒的態度。畢竟,有個受皇室青睞的親姐姐,嫣姐兒也是能沾光的。呂氏要做的,便是儘心撫育教養於她。
“我還是那句話。女兒是你自己生的,你為她撕心裂肺的痛過一場,與她血脈相連,又怎舍得輕易拋棄?她現在還小,一直都記掛著你這個親娘。趁著還來得及,多多補償吧。彆等到了最後,想要彌補的時候,卻錯失了最好的時機。”
呂氏怔怔看著她。
“三嫂…你養了音姐兒六年,對她視如親生。音姐兒又何嘗不是,早將你當做了母親。如今我將她接走,你難道不覺得我過河拆橋忘恩負義麼?”
季菀輕嘲。
“你能說出這番話,證明你總算良心未泯。不過既然你都說了,她在心裡將我視同生母,在不在我身邊,又有什麼區彆了?行哥兒在皇宮,我能時常入宮去看他,也就能見到音姐兒。她若願意,我還能接她回來小住。你說得對,我和你是不一樣的。名利錢財,我都不缺。便是我親生的女兒,將來長大了,也總是要離開我身邊的。不過早晚的問題。音姐兒,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我養著她,從沒想過要她的報答。這些年,她帶給我的歡樂和陪伴,也不少。在你看來,這是一場迫於無奈的算計,或者交易。但是在我看來,音姐兒就是我的孩子。我能給與她的,都是一個母親應該給與自己兒女的東西。母愛,教導,陪伴。她能給與我的,也是一個女兒,能給與母親的東西。貼心,溫暖,孝順。所以你看,即便是交易,那也是平等的,我並不虧。”
呂氏神色怔愣,眼中寫著懵懂和茫然,還有些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
“音姐兒的未來,你無需再操心。所以,也不要用你那所謂的苦衷作為借口。請切記,你是一個母親,就該做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事。母女的緣分,隻有今生沒有來世。你已經錯了六年,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對於季菀來說,在撫養音姐兒這件事上,她從未失去過什麼。
所以,她能以平常心接受呂氏的‘利用’。
而她也相信,音姐兒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這一場‘母女緣分’,並不會隨著分家,而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