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045章 重歸於好(2 / 2)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她神色幾多悵然感慨。

陸少穎這個兒媳婦,她其實並不是討厭。隻是這女子,太過桀驁不馴,一再的傷兒子的心,又冷傲不近人情,讓人難以親近。誰都不會喜歡一個成天都板著臉,似乎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的兒媳婦。

可兒子喜歡,她便有再多的不滿,也隻能認了。

大不了眼不見心不煩。

誰知道,最後竟鬨到那般地步。

這些年她也算看明白了,兒子忘不了陸少穎。後院裡那幾個小的也驅散了,一個人淒燈孤冷的過了這麼多年。這次說是去接孫子孫女,實際上還是想見陸少穎罷了。她生的兒子,她了解。一根筋,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也罷,她已經老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天活頭。兒子若是能和陸少穎破鏡重圓,晚年也有個伴。而且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兩人都不再年輕,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

顧老夫人纏綿病榻多時,如今見到親孫子,甚為高興,竟有好轉的趨勢。顧荀特地去信京城告訴爹娘,讓他們寬心。

顧延休養了幾日,已好了大半。

早上下了一場雪,院子裡厚厚的一層積雪,廊簷樹枝上皆是白茫茫一片。

顧延披著鬥篷站在廊下。

他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陸府的,居住在東廂房,右拐跨過月洞門,便是後宅女眷之地。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亦是禁地。

他在這裡站了許久,雙眸一直望著一個方向,眼神複雜。

不知道她手上的傷怎麼樣了,現在是否已入睡。

這幾日,他從陸少淮口中得知了許多事。

自和離歸京後,陸少穎便讓父母為她獨辟了一間佛堂,潛心禮佛,幾乎未曾踏出家門半步,甚至拒絕了父母讓她再嫁的提議。

六年前,宗煥攜妻兒回京,曾到國公府拜訪,感激當年國公府收留教養之恩。

陸少穎與他見過一次。

時隔多年,兩人早已不複年少,曾經的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也漸漸被歲月和現實摧殘磨礪得分毫不剩,再見麵恍然如夢,甚至覺得陌生。時過境遷,曾經濃情蜜意的青梅竹馬,十多年後再相逢,也不過短短兩句問候。

那些刻骨銘心相愛和分離,仿佛已是前世發生過的事。如今,已能微笑釋然,不計前塵,不問將來。

他如今的妻子,並非官宦千金,隻是一平民百姓。

兩人是如何認識的,有怎樣的經曆,他並未提起。但,那必然也是另一段不同尋常的故事。

在國公府住了兩日,宗煥一家便再次離京,六年來雖和陸家有書信往來,卻再未踏足京城一步。

得知這一切,顧延心中五味陳雜。

當年陸少穎被迫和宗煥分離,含恨出嫁,宗煥何嘗不是剜心之痛?於是多年堅持,不曾娶妻。兩人情比金堅,顧延自以為陸少穎與他和離後,必然會和宗煥再續前緣。卻不想,竟是這般結局。

曾經他以為他輸給了時間,以至於無論他怎麼追趕,終究隻是一場空。

那麼陸少穎呢?

她當初下嫁並非心甘情願,到頭來輸了愛情,也輸了婚姻。

三個人的故事,明明誰都沒錯,卻都在煎熬中,度過了十數載。到現在,也該結束了。

又過了十來日,顧延終於去見了陸少穎。

陸少穎手上的傷好了大半,但還是纏著繃帶,猛一看有些嚇人。顧延想到那日陸少淮漫不經心的幾句話,再聯想到那日被大雪傾覆,以為就此殞命的自己。難以想象,這個女子是以怎樣的心情,用纖細的雙手,扒開厚厚積雪,將自己救出。

“你不該如此。”

他聲音有些沙啞,眼中有明顯的心疼。

陸少穎抿著唇沒說話。

一陣沉默。

顧延猶豫了會兒,道:“少穎。”

陸少穎眼睫微顫。

顧延看著她的眼睛,眼眸中數年歲月翻覆,皆是她的倒影。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一旦開口,他便不再停頓,“我是家中獨子,自小雖家教甚嚴,但父母寵溺,幾乎無有不應。到了婚配之齡,爹娘問我想娶個什麼樣的妻子。我說,既是要與我相伴一生,必是我心悅之人。沉靜端莊,賢淑溫婉。”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似覺年少時候的自己太過天真幼稚。

陸少穎也跟著笑了笑。

年少時的她,可半點也不符合顧延的擇偶標準,甚至是大相徑庭。

“定親後,娘告訴我,陸家是勳貴名門,陸三姑娘嫁給我乃是低嫁,讓我一定要好好待她。”

顧延又默了默。

陸少穎笑容微澀。

顧延一直都是待她極好的。隻是那時候的自己,對此樁婚事諸多不滿,從未在意過。

“新婚之夜,我掀開你的蓋頭。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卻覺得這樣的你,更合我意。”顧延目光懷念,摻雜些溫軟的笑意,而後歎一聲,“但是,似乎我並不合你的意。”

陸少穎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之詞。

那時的她,滿心隻有一個宗煥,看顧延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如意。

“兩心相悅,方可白首相攜。”顧延語氣沉緩,多了些說不清的孤寂和悵惘,“我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餘生那麼漫長,陪在你身邊的隻有我,我總能住進你心裡。或者,我可以變成你喜歡的模樣。但是我沒想過,你不喜歡的,隻是我這個人。無論我怎麼做,在你眼裡,什麼也不是。”

陸少穎心中微顫,蠕動著唇,終究隻是閉了閉眼。

“我一生順遂,唯有你是個意外。”顧延神情沉靜,“於年少時的我而言,充滿了不甘和憤怒,也或者是一種挑戰。所以,我不想放手。我做了很多事,讓我現在回首想來都覺得幼稚可笑的事,將你越推越遠。”

陸少穎眼眶微酸。

“這些年,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故意冷落你,氣你,你是不是就不會走?至少,你還在我身邊,哪怕是心中不願,依舊會與我相伴到老。就和這世上無數夫妻一樣,新婚夜揭了蓋頭第一麵,從此便是一生。”

“彆說了。”

陸少穎語氣澀澀,重複道:“彆說了。”

顧延靜了靜,半晌道:“少穎,曾經我們都錯過,我以為那就是我們的一生。進京之前,我想,人的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我們有緣做了十餘年夫妻,卻不歡而散,心中芥蒂難消。我不願意,帶著這樣的遺憾,走完下半生。所以我來了,見到你。你不再怪我,我本應該高興,然而事實是…”

他又苦笑一聲。

一聲抱歉,便是天塹之距。

“我不想…和你劃清界限。”

陸少穎渾身一震,抬頭看著他。

顧延眸光深深,溫暖誠摯一如從前。

“十八歲的顧延是你不想嫁卻不得不嫁的人,二十九歲的顧延是讓你失望恨不得永不見的人。如今在你麵前,三十八歲的顧延,想要問一問你,可否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讓他負擔你餘生的機會。”

陸少穎顫抖著,目光漸漸模糊。

她想起那日大雪彌漫,絕望和恐慌將她包圍。當她觸及他被凍得幾乎失去溫度的身體,驀然間回憶起曾經無數次的耳鬢廝磨,交頸而臥。

那時她在心中祈禱,隻要他活著,無論讓她付出什麼,她都願意。

現在,他好好的坐在她身邊,用那樣溫暖的目光看著她,說著不再熱切卻依舊動人的情話。

曾經沉寂的心湖,因此波濤洶湧。

她捂著唇,忽然淚如泉湧。

顧延站起來,緩步走到她身邊,猶豫著伸出手,抱住她。

陸少穎在那一刹,雙手展開,緊緊的環住了他的腰,用力點頭。

“願意,我願意。”

顧延微微勾唇,笑容裡俱是溫柔,欣喜,和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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