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來了京城,陸知桓直接帶她來見父母見長輩。做到這份兒上,兩人肯定是要結親的。可是墨泠不確定,陸知桓到底喜不喜歡她。要說喜歡吧,他這一路上都冷冷淡淡的,沒見多熱情。若說不喜歡吧,卻又將她帶回家來了。
這個人小小年紀,心思卻不淺。
她怎麼都猜不透。
“九郎自小性子沉悶,不太會說話,你這一路上,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季菀當然看出來這小姑娘方才在春暉閣裡說那番話必然摻假,她自己生的兒子,她還是了解的,絕對不會無故對一個姑娘出手。而且這姑娘眼神閃爍,明顯有隱情。可小兒子從來都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這小姑娘在婆母麵前如此‘汙蔑’他,他卻並未拆穿,八成是對這姑娘動了心思。
至於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那是人家小兩口的秘密,她何必深究?
她這麼通情達理,墨泠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也不是啦,其實是我不好…”
她猶豫再三,還是沒敢把自己女扮男裝的事兒說出口。第一次見未來婆婆,總害怕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季菀理解的笑笑。
“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等會兒你就在我這裡睡一覺吧。東邊小跨院是九郎他三姐姐未出閣時住的院子,你就去那休息。”
墨泠有點忐忑。
未來大姑子的房間,她表示有點不敢睡。
季菀看出了她的顧慮,淺淺一笑。
“不妨事。”
便親自帶她過去了。
回來的時候,陸非離已坐在榻上,手裡拿著一本書,意興闌珊的翻著。見到她,便將書隨意丟到一旁。
“這麼高興,看來你很喜歡墨家那個小姑娘。”
季菀走到他身邊坐下,“我喜不喜歡不要緊,你兒子喜歡才行啊。剛才在書房,可有問出什麼?”
陸非離揚眉,“聽口氣,怎麼像審賊似的?”
季菀看著他。
他笑笑,道:“等明年開春,青州那位墨刺史也該回京述職了,早些給你兒子把聘禮準備好吧,再選個好日子,給他把婚事操辦了,你也就能鬆口氣了。”
季菀猶豫,“是不是快了些?過了年他也才十九歲。”
陸非離提醒她,“夫人,你兒子是還小,可人家姑娘不小了。明年讓他留京入仕,彆再往外跑了。”
墨家的小女兒,也不能嫁個隻會鑽營生財之道之人。
季菀點頭。
“我看那姑娘雖跳脫了些,品性卻是好的,母親也喜歡她。而且她活潑靈動,剛好和九郎互補。兩人能結親,也是一段良緣。”
陸非離嗯了聲。
他頓了頓,道:“他去見過阿鳶了。”
季菀渾身一震。
陸非離握住她有些顫抖的手,道:“阿鳶給你生了個小外孫,已經會走路會說話,長得像你。今年她又懷上了第二個。恭王待她很好,夫妻倆琴瑟和鳴,恩愛甚篤。”
季菀有些恍惚,“又懷上了啊,那很好,她過得好就行了,隻要她覺得幸福就好。她從小就隻愛鼓搗鑽研那些機關暗器什麼的,舞刀弄槍不輸她幾個哥哥,一心要做巾幗女英豪。那年知行去剿匪,她才十三歲,鬨著要跟去。我將她關在屋子裡,不許她出門。後來她又要去闖蕩江湖…關了她兩次,她安分了。到頭來,她嫁得最遠…”
陸非離摟過她的肩膀,什麼都沒說。
季菀眼眶溫熱,輕輕道:“她十五歲,母親說,不能再拖了,再拖兩年就成老姑娘了,我便給她張羅親事。可這京城諸多名門子弟,她一個都不喜歡,偏偏就看上了一個晏子期,那般費儘心機的瞞著我…我能怎麼辦呢,關她一輩子,還是像當初二嬸子那樣,強行把她塞上花轎嫁了?不行啊,她是我生的,我豈會不了解她的性格?從小就執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罷了,子女都是父母的債,我隻好允了。十六歲,花一般的年紀。當年,我也是十六歲嫁給你的呢。一彆兩年有餘,都已經做娘了…”
她喃喃說著,眼中霧蒙蒙的,嘴角卻含著笑。
“這樣很好,很好…”她聲音微微哽咽,帶了絲哭腔,“就是不知道,這輩子,我還能不能,再見她一麵…”
陸非離無聲的將她攬入懷中,聽她從小聲嗚咽,到低低哭泣,再到聲嘶力竭的痛哭。
他仰著頭,眉目間的淒愴和悲切在燭光下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