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眾多遊客一般,安冉很喜歡他的風格,祝如海的硬筆畫乾淨利落,素描人像栩栩如生,就連水彩畫也美得像幅夢,兩人隨著人流看了水墨風的雄獅圖,硬筆的八達嶺長城、朦朧的江南水鄉,生動的老爺爺手工製茶圖……
畫家的世界是繽紛多彩的,有時尖銳有時朦朧,祝枝像是第一次進入迷宮的稚子一般不知所措,這才發現那個總好好說不了幾句話的父親會有這樣豐富的畫中世界。
這裡有很多喜歡他的人想更加分析了解畫家本人,隻有自己一次次推開他,固執得將自己困在原地。
但,人和作品就應該分開看待的,祝枝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隨著人群一起走入最後一個“先知”展館,據說也是他巔峰時期作品最多的地方。
安冉顯然興致勃勃,祝枝卻心裡隱隱不舒服,決定走馬觀花一遍就快速離開,這樣的了解讓人難受。
然而她失敗了,進門最好的一處展位擺放的作品就是一個倔強的女童,女童的背影帶著濃濃的負氣意味,手中還拽著一個長毛狗玩偶,畫中的她似乎要走向一個更光明更遠離畫麵的方向,玩偶長長的耳朵就這樣拖在地上。
不是老人垂暮、不是愛人分手,這幅畫著重的是一個小孩子的離開,可偏偏那副生動就像發生在身邊,出現在眼前的事,那份強烈的畫麵情緒讓人捉摸不清下一步會發生怎樣的故事,的確是一副讓人很印象深刻的作品。
如果這個背影不是她的話。
祝枝停在這幅巨畫麵前駐足,署名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背影》,沒有講什麼多餘的話,不像之前的看個落日都要興致勃勃題詞的風景畫,不像雄獅圖、老爺爺製茶圖簡介下趣味生動的創作時發生的小故事,這幅作品不僅大,而且空,但什麼話都沒有的背影更引發了無數遐想。
有小情侶笑了想,“這是畫家的小閨女吧?小孩子負氣確實是這樣的,又哭又鬨的,哎我小侄子前兩天還為了個玩具車在地上打滾,大街上的可丟人了。”
“我們以後的小孩就要教育得乖乖的,有什麼好好說彆總鬨。”
卻也有小孩子疑惑,“媽媽,這個小姐姐似乎很傷心的樣子,是沒有買到喜歡的玩具嗎?她都抱不住自己的狗娃娃了。”
小孩的媽媽半是教他,半是自己也有感悟,“小寶你的共情能力真棒,媽媽也有類似的感悟,這個小姐姐很傷心,但也許不僅僅是因為玩具吧。”
被叫小寶的小男孩被誇後卻沒那麼開心,“我想到大姐姐了,她說今年有了弟弟的表情也是這麼傷心,我給她玩我的玩具她也不開心,直到後來伯伯買了芭比娃娃哄她才好的,畫裡的小姐姐會有人哄她嗎?”
小寶媽媽聲音很輕,“媽媽也不知道,不過媽媽能感覺到畫者也在傷心,也許畫者會哄哄小姐姐吧。”
安冉搖了下祝枝的胳膊,有些擔心得看著她。
雖然她認不出來這是好友小時候的樣子,但是聽彆人這樣議論自己,應該挺不好受的吧?
祝枝笑看著她,“我們往前走吧。”
——
哪知,往前走的儘頭也會被生死的大門硬生生隔斷。
“醫生,我爸爸他怎樣?還能救對嗎?”
重症ICU手術室的醫生看慣生死,他們比家屬更多幾分鎮定和寬和,此時隻是推了下眼睛,安慰道,“你是祝如海的女兒是吧?這幾項須知需要家屬簽字,現在病人正和死神戰鬥,我們會全力以赴。”
緊急從學校趕來,外套都急匆匆穿反了的祝枝有些看不進去眼前這些蝌蚪般的文字,她心慌得太厲害了,隻能一遍遍安慰彆人也像安慰自己一樣,“好,好我看看,我得仔細看看。”
護士遞來一杯溫水,安慰道,“你還有家人會來嗎?好像剛才也通知了一位叫龍勝男的女士?”
如今已是深夜,這個女孩實在太年輕了,看著讓人不忍。
“嗯那是我媽,她現在倫敦出差,已經在趕最快的飛機過來了。”祝枝喝了口水,總算鎮定了幾分,“謝謝你們,我簽好字了。”
護士多看了一眼,醫生點點頭,這是直係親屬又已成年,他們總算放心診治了,說起來這病人也是有些厲害,在心臟那麼痛的前提下還能躺下,完整地撥好救護車電話告訴他們準確家庭地址。
心臟方麵是有黃金急救時間的,病人沒糊塗浪費時間,他們作為醫生隻會更加珍惜機會。
深夜的醫院竟然是熱鬨的,這是祝枝從來沒想過的情況。
一路搭車來到這裡,她以為會孤孤單單淒淒慘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