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梓雲見太子來了興致,三分得意地笑:“正是前幾日微臣向您舉薦的,鎮國大將軍的小兒女,名喚趙玉珠。此女有西北第一美人的稱號,想來容貌絕佳。”
“趙玉珠,如珠似玉?”朱壽一邊撫摸著紅珊瑚發簪,一邊回憶她的窈窕身姿,一邊饒有興味地咀嚼少女的名字。
迎著晚霞,半壺酒下肚,麵色微醺。
朱壽悠悠吹著晚風,似睡非睡躺在軟綿綿的雪地上,聽著馬蹄踏進積雪的聲響,以及不知何方蕩來的笛聲。如夢如幻,太子腦海裡卻……
不斷閃現趙玉珠的倩影。
雖沒瞧見趙玉珠麵巾下的真容,但她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裡頭仿佛有星辰大海,活力滿滿。
她一點不像西北飽受風沙的女子,膚色那樣白,露在裙襖外的脖子和手腕,在冬日暖陽下,一晃一晃閃出白光。
竟比京城女子還動人。
“有趣,有趣。”
就連趙玉珠的憑空消失,都讓朱壽心頭一亮。
從京城來西北督軍兩個多月了,日子枯燥乏味。
趙玉珠從一眾美人裡脫穎而出,總算給他無聊的生活帶來一點新意,猶如乾涸的沙漠注入一汪清泉。
朱壽嘴角噙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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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妖雖然趕趙玉珠下車,卻撥給了她兩匹快馬。
騎著薛妖給的馬,迎著夕陽,很快回到了記憶中熟悉的府邸,見到了還好好活著的爹娘,趙玉珠想起上一世一家子被太子妃陷害得滿門抄斬,感慨萬千,紅著眼眶投入爹娘的懷抱。
“爹,娘……”小姑娘摟緊爹爹腰板,委委屈屈地喚個不停。
女兒這般模樣,可唬了趙振山和顧茵茵一跳,以為是那些山匪把寶貝閨女嚇壞了。
“珠珠不怕,趕明兒爹爹帶上一幫子人,把山匪窩給一鍋端了!”趙振山拍著桌案氣哼哼道。
敢劫色他的女兒,區區山匪怎麼敢!
一根根雞雞全他娘的給剁了喂狗!
顧茵茵也惱得瞪大了眼:“就是,趕明兒娘將他們全抓來,任你搓扁了揉圓了出氣!”
看著爹娘生動的表情和動作,聽著爹娘暖心的話,趙玉珠忽地破涕為笑。
還是做爹娘身邊的小寶貝幸福啊,哭了有人哄,受委屈了有人撐腰。
說到受委屈,趙玉珠立馬在爹爹胸膛上揩乾眼淚,仰起小臉蛋羞赧地向爹娘告狀了。
“碧池她……設計女兒前往梅林,被她從後一推,女兒一個沒站穩,就……撲進了一早等候在那的太子懷中。這還不算,今日碧池又偷偷替太子送了發簪來。”
如此臊死人的細節講的這般詳細,絕不僅僅是為了發落吃裡扒外的碧池。
更重要的是,趙玉珠要借此提醒爹娘——警惕太子,太子暗戳戳勾搭女兒的行為極其不正常。
果真,趙振山和顧茵茵聽了女兒的話,眸色震動,夫妻倆飛快交流了一下眼神,便沉著臉讓管家拿板子來,拖了碧池去小黑屋一通審訊。
“饒命啊,前陣子上街,那個朱公子身邊的人抓走了奴婢,威脅奴婢乾的呀……奴婢也是被逼無奈……”
碧池趴在板凳上哭嚎著喊冤。
趙玉珠蹲在地上,朝她搖頭:“你這不是全部的實話呢,還隱瞞了什麼,說。”
她信收買了碧池的是太子的身邊人,卻不信碧池完全無辜。
不要怪趙玉珠將人往偏了想,上一世的碧池進宮後就徹底背叛了她,投靠了太子妃。起先她還想不通,直到無意間……撞破碧池與淩梓雲在假山後雲雨。
眼下碧池口中威脅她的人,大概率就是淩梓雲。
指不定,淩梓雲已經成功勾得碧池上了床,用身邊小妾的位置,誘惑碧池替他心甘情願辦的事。
果不其然,經過一通刑訊,碧池哭著招了,與趙玉珠所猜分毫不差。
這樣的丫鬟府裡是不敢再用了,顧茵茵連夜叫來人牙子給發賣去了偏遠地區。
搞定了這些事兒,趙玉珠拍拍小手,心滿意足地準備回房歇息,不想,她前腳剛走,後腳就耳尖地聽到爹娘在審訊室嘀咕上了。
顧茵茵:“唉,太子奉旨來西北督軍,彆的官員為了巴結上太子,紛紛賄賂淩梓雲。不想咱們為人正直,不屑孝敬銀子,反得罪了淩梓雲。”
趙振山:“不單單是那件事,太子來了軍中嫌乏悶無聊,淩梓雲便找來歌姬舞姬穢-亂軍營。我耿直看不慣,怒斥一頓遣散了美姬。因著這事兒,淩梓雲才著手報複的……”
她們低賤不配伺候?那就給太子尋一個世家女暖床,總沒話說了吧?
“就這樣,淩梓雲向太子進獻讒言,說咱們珠珠貌美傾城。”
顧茵茵驚了:“竟有這樣的混賬事?”
窗外默默偷聽的趙玉珠,也震驚不已。
所以,上一世爹娘的死,並非是她得罪了惡毒太子妃所致,而是因為太子妃的哥哥淩梓雲早就看剛正不阿的爹娘不順眼了?
處心積慮、卯著勁要弄死他們一家子呢?
一時,趙玉珠袖中的小拳頭緊了又緊,恨亦難擋。一不留神,撞到了牆根下的花盆,發出一陣聲響。
“誰在外頭?”
趙振山拉開門一看,薄唇微抿,那些醃臢事兒終究汙了女兒耳朵。
歎口氣,索性道:“現在你知道爹爹為何急著將你許配給薛妖了?薛妖那孩子一身正氣,又是當今聖上親手提拔的錦衣衛,前途無量。你嫁了他,淩梓雲一黨絕不敢輕易難為你。”
寒門又如何,下嫁又如何,這個男人靠得住啊,傻閨女。
這年頭,沒人敢輕易得罪錦衣衛,尤其是皇上器重的錦衣衛。
趙玉珠默默咬唇,她當然知道,爹爹眼光極佳,薛妖日後可是權傾朝野的晉王殿下啊,內穩朝堂,外鎮叛亂,殺得太子一黨哭爹喊娘。
若她此生要尋求一個庇護,非薛妖莫屬。
顧茵茵也走過來,紅著眼眶勸說:“咱家於薛妖有恩,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婚後薛妖會善待你的。女兒,彆倔了,嫁了吧。”
他們家確實有恩於薛妖。那年,薛妖和奶娘流落街頭餓肚子時,顧茵茵好心收留過他們,在府裡養過半年。
後來,趙振山又舉薦薛妖進軍營,紮紮實實練就了一身好武藝,還點撥他高中武狀元。
可謂是,恩情不淺。
“好,女兒儘力與薛妖相處,若合得來……再成親不遲。”趙玉珠麵對爹娘期盼的眼神,假裝羞澀地點了頭。
重生歸來的她,深深知道,太子好色執拗,淩梓雲又是個極其奸詐的小人,唯有得到薛妖的鼎力相助,他們一家子的路才能好走。
這樁婚事,她是絕不可能再傻乎乎拒絕了。
反而,要牢牢抱在懷裡。
趙振山和顧茵茵,見一向執拗的女兒終於開了竅,立馬笑將起來。
“好了,心事了了大半!茵茵,去給薛府送帖子,讓薛妖今晚過來吃個團圓飯!”
趙振山站在夕陽的餘暉裡放聲大笑,那個歡喜勁,絕對不亞於打了勝仗歸來。
“好的,這就讓管家跑一趟。今夜可是大喜事啊,妾身去後院大樹下,將埋藏了十六年的女兒紅給啟出來,慶賀慶賀。”
顧茵茵也笑得眉飛色舞,宛若女兒今日就出嫁似的。
趙玉珠:……
這讓趙玉珠的心理壓力,一下子陡增啊。爹娘這恨嫁的樣子,不知會不會嚇著等會赴宴的薛妖啊。
不多時,去請人的管家歸來,道是:“薛大人公務繁忙還未歸,薛府管家說,今夜這頓團圓飯怕是趕不上了。”
哦,薛妖來不了。
趙玉珠默默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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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喜事,今夜的晚飯,吃得那叫個其樂融融。
漫天飛雪,顧茵茵直接在涼亭裡張羅了一桌山珍海味,中間的暖鍋“咕嚕咕嚕”冒著熱氣,一家人圍著熱氣氤氳的石桌吃吃喝喝,一邊欣賞涼亭外撲簌簌墜落的雪花。
夫妻倆頻頻碰杯,喝著女兒紅開懷大笑,還不斷招呼女兒多吃。
趙玉珠肚子都吃得圓鼓鼓了,正裹著雪白狐裘坐在涼亭長椅上,微微仰頭看飛雪呢。
見爹娘那般開懷,趙玉珠的心也說不出的樂嗬。
少女快活地用牙簽紮起一小塊蘋果,愉悅地看著幾片晶瑩雪花飄落在蘋果上,美滋滋往嘴裡送。
不想,正在這時,陳南快步進來,恭恭敬敬奉上一封信:“將軍,夫人,這是我們頭兒送來的退婚文書。”
“什麼?”趙振山酒杯一抖,女兒紅潑了半盞。
陳南再次恭恭敬敬重複:“將軍,夫人,這是我們頭兒送來的退婚文書。”
顧茵茵筷子掉落在地,笑意僵在臉上。
趙玉珠轟的一下,腦子快炸開。
好不容易哄好了爹娘,定下了逃離太子魔爪計劃,就來這一出?
趙玉珠驀地想起,上一世,也是今夜送來了退婚文書。
然後,就真的退婚了。
再然後,她家的悲慘命運就開始了。
這一世……
趙玉珠咬了咬牙,豁出臉麵不要,衝上去做了一件令人震驚萬分的事——
趙玉珠搶過退婚文書,撕了個粉碎,並揚言:“爹娘既將我許配給了薛郎,我趙玉珠就絕不退婚!”
薛郎?
陳南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時候趙小姐都喚他們頭兒為薛郎了?
如此親密?
陳南、趙振山、顧茵茵、綠鷺,還有院子裡所有家仆,目光齊齊聚焦在趙玉珠身上。
趙玉珠麵皮火辣,迎著漫天飛舞的涼涼雪花,雙手捂住發燒的臉想逃回自個小院。
卻在衝出月洞門時,迎麵撞上一個男子。
少女跑得太快收不住腳,兩人撞了個滿懷。
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像幾塊堅硬無比的大石塊,直撞得少女頭暈眼花,站都站不穩了,雙手本能地揪住男人衣裳才勉強站穩。
少女在男人懷中仰頭一看,來人正是薛妖。
趙玉珠一驚,他什麼時候來的?看了多少,又聽了多少?
要命,要命,臉都丟儘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