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傑走出大門,神色還有些恍惚。
“小孟醫生，彆生氣，顧總這也算……”柏川尬笑著,送人出門，禮節性寒暄著：“有點傻是不是。有時候一個字，熊！要不是老板,我都想打！”
“果然老話說的好,三歲半狗都嫌！”
聽得耳畔一聲聲的埋汰，孟傑緩緩籲出一口氣,回過神來。他眼角餘光望著玄關處擺著關公姿勢，一副理直氣壯的顧翎，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初見顧翎的那一幕。
五歲那年，他剛被爸爸收養。
那時候他所見的一切,都跟破舊的孤兒院,完全不一樣。
所以他越發拘束，小心翼翼的去孟家拜年,唯恐自己哪裡做的不好，直接被爸爸送回孤兒院。
孟家所有人眉眼間都帶著或明或暗的審視，高高在上的打量著他孟傑，仿若在隨意的打量一件商品一般,神色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直等爸爸介紹他天生嗅覺靈敏，能夠辨認不少藥材，又過目不忘。孟家的家主,他名義上的爺爺才緩和了些臉，認同了他的存在。
但態度依舊是不冷不冷的。
孟家的新春氛圍依舊是冰冰冷冷的。直到顧翎,不,確切說翰翎騎著藏獒衝了進來,打破了滿室的肅穆。
翰翎一手牽著狗繩，一手還揮舞著金箍棒。看起來是耀武揚威。再加上威風凜凜的藏獒陪襯。整個人就顯得愈發桀驁肆意。完完全全沒有任何一點禮儀。甚至因為藏獒過於凶猛，汪汪的直嚷著，還把孟家其他小孩都嚇哭了。
可是這樣一個算得上熊孩子的人，孟家的家主，一直肅穆的爺爺，卻第一時間站直了身，甚至彎腰含笑的跟翰翎打招呼：“小翎！”
“孟爺爺，您看我酷吧？舞獅子表演結束，彩衣娛親結束，紅包拿來！”翰翎邊說還直接伸出了手。
“好，爺爺給你一個厚厚的大紅包，好不好？”孟爺爺邊說，還彎腰把韓翎抱了起來，笑得慈眉善目。
而這樣的禮遇，翰翎是絲毫不領情，還一個冷哼：“孟爺爺，我像是缺紅包的人嗎？我缺的是棒棒糖，我要巧克力夾心的！”
“看看你這牙！孟爺爺要是給你糖吃，你爺爺真能放狗攆我！”
翰翎使勁掙紮著，腿都亂蹬：“過年了，我都三歲了！你們還想騙我？我乳牙會掉的。不趁著乳牙會掉吃糖，以後牙齒長出來，吃壞了，要自己拿錢補的！孟爺爺，你要有經濟頭腦！彆聽我爺爺瞎說，我爸爸說了，我現在吃不到糖，以後還會報複性消費的。那時候牙齒要是壞掉了，投入的成本就更多。”
“不給，我就不拜年了。”
威脅完後，韓翎還真的氣呼呼的扭頭就走。
孟爺爺，還有孟家的叔伯們都齊齊追了出去。
這樣的場麵，孟傑表示直接驚呆了。
韓翎這樣的小孩，在孤兒院算最最最任性最最最不禮貌，甚至會被批評自私自利的存在。可在孟家卻被所有大人哄著寵著。
後來，他才知道權勢這個詞，才知道韓家寶貝金孫的份量。
原來孟家資產折算成錢的話，在韓家麵前是不堪一提的。
後來一次次的，權勢這個詞幾乎貫穿了他前半生。
隱忍住眼裡帶著的陰鷙，孟傑止住回憶，看著依舊尬笑的柏川，一字一字道：“也是我唐突了，貿貿然的上門賠禮道歉。忘記了顧翎已經忘記了一切，也忘記了孟家……”
說著孟傑苦笑一聲。
孟家這些年逐漸沒落，連百年老字號的傳承都快要不保了。
所以無人在意純手工的配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柏川聽得這似乎意味深長的話語，表情微微一變，隻攫取自己愛聽的話，禮貌道：“您真是太客氣了。這事說起來也真是因為顧總三歲半，表達不清楚。他的本意是孩子不能用，但我們這些大人能用。”
“可這禮物到底是您送給主人家的。萬一您忽然間，偶爾發現驅蚊藥水被我們這些保鏢助理用了，按著這個商圈的規矩，豈不是顯得我們輕視您？”
看著如此能說會道，綿裡藏針的柏川，孟傑隻覺得自己心理梗著名為權勢的刺，愈發隱隱做疼了。
先前跟柏川交流，對方還客客氣氣，平等又尊重。現如今似乎因為意識到顧翎的身份，意識到自己能夠水漲船高，都挺直腰板，驕傲起來了。
“柏助理，你說的也對。”孟傑笑笑：“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的。再見。”柏川含笑送客。
待目送著人背影消失，他才緩步回了客廳，乾脆無比的開口：“把玄關的監控調出來。我總覺得他真不對勁。以我警方線人的榮耀發誓！”
顧翎：“…………”
“我惡補過微表情分析學，惡補過犯罪心理學！”柏川見狀，言之鑿鑿：“你等著，等我把這些專業知識研究透徹，我非策劃拍幾部警匪片不可，到時候我自己當編劇！”柏川說著還捏著拳頭，比劃勝利姿勢：“我非得卷死編劇！”
顧翎沉默。
看著客廳監控畫麵的秦甜甜聞言倒是狠狠鬆口氣。
很好，卷起來卷起來！
這柏川要是帶動所有精英卷起來，用專業刑偵手段盯著孟傑，那她秦甜甜倒是輕鬆了。
感慨著，秦甜甜美滋滋打了個滾，剛琢磨著去衣帽間挑旅遊穿搭，豈料就聽得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媽媽，我們去超市買買買，好不好？”
“媽媽，撒嬌，撒嬌去超市，我還沒有去過超市。”
秦甜甜：“…………”
十分鐘後，秦甜甜抵擋不住一聲聲的撒嬌，歎口氣，命令整隊向超市出發。
與此同時，站在自家監控室內的孟傑看著隔壁車隊在自家門口經過，眼眸忽然一沉，吩咐道：“回放五秒前的畫麵。”
助理照辦。
孟傑定定的看著打開的車門，望著坐在安全座椅上的身影。
哪怕是一閃而過的側影，但還是能夠分辨出來是顧靖昱。
顧靖昱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話。
心情看起來似乎都不錯，連帶臉頰都出現個小酒窩。
眯著眼死死的盯著這一幀截圖許久，孟傑咬著牙發了個消息【顧翎是真的傻了，性情跟小時候是一眼的狂傲任性，唯我獨尊。】
發完消息後，沒一會兒他便看見了“Y”的回信【那韓羽真不是韓伯伯的親兒子？否則顧翎廢了，顧靖昱又偏科，不符合他對商業繼承人的概念。那韓董的直係血親也就無一人可繼承韓家了。換一句話說韓伯伯就隻剩下從族親過繼這一條道路了。】
【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顧靖昱看起來病情真的好轉了。不細看，恐怕壓根發現不了患有阿斯伯格症！】
【Y：李子霖的慘敗的實例近在眼前，不要跟國家機關抗衡，也不要忽視韓董的心性：他的孫子，他可以不喜歡，但不容許其他人說一句不好。且他考進了少兒班，按著最基本的人情關係，研究院那幫人知道顧靖昱親媽是誰，都會照顧一二。更彆提研究院也為顧靖昱撐腰證明過身世了。】
將明晃晃告誡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孟傑捏緊了手機，慢條斯理的回複【放心，我心理有數。韓羽現如今不是正好廢物利用一下？】
發完消息後，他聽得耳畔一聲呼喚，表情瞬間一變，掛上親切慈愛的笑容，“孟毅，你怎麼來了？”
“我做完實驗了。”孟盟毅好奇：“舅舅，您在看什麼？”
“看十全十美，還具有大運氣的人。”孟傑見狀，招招手示意孟盟毅走到監控麵前，抬手指了指顧靖昱的側臉，道：“他的爸爸顧翎，算得上全世界最好運的人，會投胎，又聰明，長得還好。甚至遇到飛機失事了，還能狗屎運的活下來。顧翎據說在海上漂泊了十個小時。”
“帶傷漂泊，卻沒遇到個鯊魚群，你說好運不好運？甚至還遇到了自己的助理，被助理們依舊當做小少爺一樣照顧著。順順利利的等到了救援！”
孟盟毅瞳孔一震，“九死一生還活著嗎？這求生欲夠強的？！”
這樣的絕境都能活著，為什麼會有人自、殺？
為什麼媽媽會丟下他們自、殺？
最後一句話，孟盟毅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表情帶著慈愛的舅舅，不敢說出來，隻敢在心理默默傷感著。
沉浸在自己羨慕嫉妒世界裡的孟傑，壓根沒有注意到孟盟毅閃過的哀慟，他此刻聲音愈發帶著些亢奮：“當然顧翎的死活對你來說不重要。你看這個孩子，看起來像不像個正常的孩子？”
孟盟毅聽得這話，垂首靜靜看了眼監控視頻好半晌，小聲道：“光憑借這個畫麵，好像看不出來。”
“他就是舅舅跟你說過的阿斯伯格症，韓家的長孫顧靖昱。同樣因為有病，直接被韓家的家主不喜歡，甚至還直接改姓成顧了。徹徹底底跟韓家沒有關係。不像你和你弟弟，李家到底還是要你們姐弟兩的。”孟傑拍拍孟盟毅的肩膀，彎腰與人視線相對，目光帶著些灼熱的火焰：“所以盟毅，你要努力！隻要我們好好照顧你弟弟，你弟弟也會跟顧靖昱一樣，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孟盟毅雙眸都帶著亮光，欣喜無比：“舅……舅舅，這是真的？”
“當然！咱們隻要好好研究顧靖昱，把人研究透徹，到時候再照搬經驗，盟躍肯定也會十全十美的！”孟傑眼裡帶著決然的篤定：“我一定會讓盟躍也跟顧翎一樣，十全十美的！”
看著孟傑渾身都帶著希冀，孟盟毅帶著信賴鄭重的點點頭，崇拜的開口：“我相信舅舅。”
邊說她不自禁幽幽的看著截圖，嘴角彎了彎。
要是有個正常的弟弟，媽媽也不會抑鬱了。
那爸爸爺爺他們都會開心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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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然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此刻略顯活潑的顧靖昱指著平板，雙眸泛著星星眼，崇拜的看著奧利：“奧利哥哥，那麼多零食，我看都沒有看到過！”
托馬斯也難得崇拜的看著奧利：“零食包裝袋，文字都不一樣的！通過包裝袋，也能學習語言！”
迎著兩個小弟弟如此崇拜的目光，奧利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拿著平板擋住大人們窺伺的視線，低跟分享自己總結起來的秘密：“一進入超市後，你們記住千萬不要被大人抱起來。因為一被抱起來，你就看不到貨架裡全世界小朋友們最最最愛的垃圾食品了！”
“隻要站著，我們伸手就能夠得著我們愛吃的零食！”
“真的嗎？”顧靖昱聽到這話，有樣學樣的舉高平板，擋住自己的小腦袋，問：“奧利哥哥，我們是華夏超市，跟你們國家超市，或許不一樣的。我買過數學題目，文字都不一樣的。”
“書店也一樣擺設的，不信你去看漫畫書架。我們站起來夠得著的絕對是動畫片，肯定不是科普書。”奧利言之鑿鑿：“不管哪個國家，貨架擺放都是按著人的年齡劃分需求的。真的，小王子弟弟你要相信我，我們家貨架陣列就是這個規則。兒童區擺放好多東西，尤其是某些促銷的，買一贈一的，都是捆綁銷售，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顧靖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當然，家裡的大人就會很奸詐，跟商店擺放規則相反。他們會把東西放的高高的，讓我們夠不著。不過我們很幸運，有顧翎叔叔在。顧翎叔叔長這麼高個，他肯定會替我們拿冰淇淋的。”
“夏天出門就是要吃棒冰，要吃冰淇淋的！”
看著奧利說到冰淇淋，整個人似乎都精神奕奕的，像是縈繞著金芒，以致於顧靖昱跟著情緒激動了些：“奧利哥哥，冰淇淋是什麼？棒冰是什麼？”
奧利話語一滯，瞪圓了眼睛，仿若發現新大陸一般訝然的看著顧靖昱：“哦，上帝如來佛哦，全世界最美味的東西你竟然沒有吃過？”
顧靖昱聞言表情一變，哀傷的垂下腦袋：“我……我是不是從前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都沒有吃過那麼多好吃的。”
“沒事的，現在吃。”顧翎作為三歲半，雖然無法把自己塞進安全座椅內，但還是跟孩子們排排坐的。聞言當即輕輕柔柔顧靖昱的腦袋，同樣舉著平板，跟人小聲交流著，“爸爸帶你去吃！”
顧靖昱這自我反省能力，沒準是遺傳嫂子的！捫心而論，他們老韓家，個個是狂的要命。
所以真害怕孩子這麼愛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以後發展成討好型人格。
想著，顧翎眉頭都擰緊成川：“不是你的錯，是爸爸的錯！是家長的錯，是助理他們的錯。都怪他們沒有帶你去逛超市。超市這個副本，就好像數學的一個知識點，比如二元一次方程。是需要老師來教導你，你才能懂的。”
“老師不教，你能知道嗎？”
顧靖昱呆愣了一瞬。另一邊奧利聽到這話，恨不得掙脫掉安全座椅，撲向顧翎：“顧翎叔叔，你比我親叔叔還親！大大大大好人！”
“弟弟，開心起來啊。顧翎叔叔這話，妥妥是帶我們吃零食！讓我們不用擔心其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