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不是鬱夫的。
鬱裡背著那個看上去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又一次回到了娘家。
這一次,她在白天完成了往返。
是拜托了會開車的九世先生。
紫藤家是個古老的家族,因而一切都很古老。就算是出行,也是使用步行的。
非常的累。
由於上一次的遭遇,紫藤宮野特地拜托了彆人。
於是鬱裡很快就到達了娘家。
突然失去了所愛的兒子與兒媳的父母,一下子變老了不少。父母與女兒抱頭痛哭。
鬱夫和琴子的屍身前些日子就收拾了,埋到地裡去了。因為痛失愛子而傷心欲絕的母親,整日地食不下咽。
悲傷是必要的。
因為她和鬱夫曾經是血脈相連的姐弟。
但是,這一次她有另外的事情。
死去的生命固然讓人哀傷,但新生的生命的重要性也非比尋常。
一個從鬼口逃生的男孩。
豈料母親露出了憎惡的麵容,“怎麼可能!”她高聲叫道,其間的憤怒就算是不理解的人也可以讀到。“那東西是鬱夫撿回來的。”母親用袖子掩住半張臉,“如果我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同意他們兩個把那個東西帶回家來啊!”夫人低聲哭泣著。
那種東西。
而且被重複了兩次。
“怎麼可以這麼說呢?”鬱裡蹙了蹙眉,“他差點就被鬼吃掉了……這麼小的孩子,他的父母一定很擔心吧。”鬱裡些自顧自地對孩子憐愛地說道。
嬰兒默不作聲地,兩隻朱紅色的眼睛沒有規律地眨著。
母親的臉上出現了無比嫌惡的表情,比一般更甚,就算是隔壁的尺村占了她們家的地的時候,母親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來。
相當醜陋。
極端的憤怒。
“從棺材裡麵叫出聲的東西怎麼可能是人?!”母親尖叫道,“棺材裡就他一個東西,還有一件衣服。那是座連村裡最老的百根叔叔都說小時候就在的墳,怎麼可能突然之間裡麵就跑出一個小孩子來呢?絕對是妖怪轉世!要不是他,鬱夫和琴子又怎麼會死?”母親差點喘不上氣來,“趕緊丟掉他!鬱裡,否則你也會死的!”母親的頭發在一夜之間白了好多,她袖口上的汙漬入了鬱裡的眼睛。
她如今是何等的富貴,一日三餐都是精美的食物,吃穿用度都是家裡上好的。而她的母親,卻落到了這樣的境地。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讓她的那顆心感受到了酸楚。
“但是,有人為這孩子付出了生命啊。”鬱裡的聲音愈來愈輕。那天晚上,自稱姑獲鳥的妖怪死在了鬼的手下。母親回信告訴她,難看得讓人可憐的「鳥」的屍體,已經埋在地裡了。
母親彆過頭,不去看她。大概在她看來,鬱裡已經是個不孝女了吧。
懷中的男嬰貓咪一樣微弱地叫了一聲。
“母親,請告訴我吧。”
她那痛失所愛的母親彆過頭,脖頸處的弧度卻像是一隻失去了孩子的鴨媽媽。
良久。
鬱裡起身,緊緊地抱住了沒有名字也沒有身份的男孩。
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東邊,那棵最高大的柳樹下邊。”母親如是說道。
鬱裡拜彆母親。
她一步一步地向母親所指的那個地點走去。一棵高大的柳樹垂在水畔,這個季節的柳絲綠得自成一派風景。在柳樹邊上,有一個小小的墳堆。墳堆上麵的薄土是新的,是近來剛剛蓋上去的。
鬱裡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地麵不是平的,反而有一層一層的堆疊。唯有這座墳堆,保持著周圍格格不入的「新」。周圍的風景一變再變,而這個墳堆一直在這裡。
“抱歉……真的很抱歉。”鬱裡輕聲說道。她把孩子平穩地放在柔軟的草地上,然後蹲下身子,開始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