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和霧村一家人告彆了。
就好像告彆一場春雨一般,一家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道路的後麵。
緣一重新背上他幾乎空空如也的行囊。但是與昨天不同,今天的包袱裡麵,還多了一些糧食。
他實在是太沒有生活常識了,出門怎麼能夠不帶上乾糧呢?
……可是沒有人教過他要這麼乾啊。
也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在野外尋找食物。
緣一踩著那雙草鞋,安安靜靜地離開了這個村子。昨夜菱智死去的地方竟然是那麼乾淨,什麼痕跡都沒有。
霧村說,鬼一旦死去,身體就會灰飛煙滅,什麼也留不下。一個人吃了飯,嘴上或者碗裡會有食物的殘渣,就算是沒有,那份營養也會被腸胃吸收。那麼鬼呢?鬼一旦死去,什麼痕跡都沒有。如果不是有人還記得他們,他們便好像不曾在這個世界上活過一樣。可是記得他們的人如果死了,那又該怎麼辦呢?
緣一穿過了一片樹林。
在穿過那片樹林的時候,一聲尖銳的鳥叫幾乎刺破了天空。
他望向那綠意深深地樹的天頂,然後被一道黑影吸引了目光。一隻大鳥從空中滑翔而過,然後落入了樹林之中的一小個土坡之上。
那是隻渾身呈現黃紅色的大鳥,身長有五個緣一加起來那麼大。它的鳥喙張開,露出裡麵一排尖銳的牙齒。
它應該是種攻擊力非常強大的動物。
無論是骨骼形狀、身形、還是結與結之間的排布方式都能過夠看出這一點。
但是這樣一隻大鳥卻倒在地上喘息。
有比它更加強大的「肉食者」正在追逐它。
大鳥口中發出嗶嗶叭叭的叫聲,翅膀劈劈啪啪地在地麵上拍動。
緣一看見了它背上有三道大約有十分之一那麼長的傷口,應該是刀。不知是誰都刀,剛好捅進了對方的內臟裡麵。
好長的刀。
又或者是,某個人把自己握著刀的手一起送進了對方的身體裡麵。
緣一看著這場人類對動物的“殺戮”。
但是,這隻大鳥和他以往見過的鳥完全不一樣。
無論是內臟還是骨骼排列的方式都與他以前見過的、能夠輕易抓在手裡的小鳥一點也不一樣。
完全不像是自然的產物。
破空聲。
刺穿空氣,與大片的樹葉的尖銳聲音。
大鳥開始狂暴地叫喚。它就像是被臨時打了興奮劑一樣,用骨頭撐起自己的翅膀,然後又再度飛了起來。樹林裡的空隙太小,它的許多羽毛被樹枝削下。
這隻肉食係,將鳥喙兩側撐開,形成了漩渦一樣的大口。
一把雪亮的刀直直地插-進鳥喙左右一側的呼吸空裡麵,在刀後麵,接上了一截沒有內容的“手臂”和一個隻有一半內容的“軀體”的——少年人。
緣一想,外麵的世界真的好厲害。
與刀一起出現的少年,隻有腰部以上的軀乾和耳朵還有頭顱是真真正正的肉,其餘部分都是木頭。
失去腿的男人會為自己裝上一條木腿,失去手的人會為自己裝上一隻木胳膊。那麼渾身上下隻有軀乾、耳朵和頭顱的人,要在其他部分裝上木頭的製品嗎?
緣一不明白。
這樣子也可以活下來嗎?
緣一不知道。
這家夥不是鬼,也不是其他什麼東西,他是一個人。
他身上散發著無論用什麼香料也無法掩蓋的人的氣味。
穿著黑色衣服的少年人將大鳥直接劈成了兩半,他那破破爛爛的衣衫,被鳥爪勾走了一片衣料。
更加破舊了。
他的衣服上有著白色的臟兮兮的底紋,頭發束成了淩亂的馬尾。
馬尾呀……
被他劈成兩半的大鳥忽然就消失了。
鬼也會消失。
可是大鳥的氣味和鬼一點也不一樣。
“那個,是什麼呢?”緣一問。
馬尾少年的耳朵動了一下。
他抬著臉,臉上沒有一丁點的表情。
隨後,他伸出刀,在地上寫下了字。
因為剛才太關注大鳥了,所以才沒有發現少年並不是拿著刀,而是刀直接就藏在他那木頭做的手臂裡麵。有人在他的胳膊關節處開了口子,將小臂做成了可以拔出的“鞘”,把上臂直接做成了刀。
另外一側的手臂也是這種構造。
緣一站在離少年遠遠的地方,看見對方用刀在地上寫出歪歪扭扭的字來。
緣一曾經花了半天的時間學會了「文字」。
他是一個認識文字的人。
“百鬼丸……這個,是大鳥的名字嗎?”
少年又抬起臉,麵無表情了一會兒,隨後又在地上畫了兩筆。
刀尖在「百鬼丸」這個名字的邊上打了個箭頭,而箭頭的尖尖處則指向他自己。
也是哦……百鬼丸明顯是人類的名字呢。
可是他問的明明是大鳥的名字呢……
真是想不明白。
自稱百鬼丸的少年又低下頭,在地麵上繼續寫字。
這好像也是一個人的名字。
緣一看了一眼,發現上麵寫的是「日輪」。
原來不是人的名字啊……
“喜歡太陽嗎?”緣一問,“我也很喜歡太陽。”
百鬼丸又開始那個動作了,然後他又在「日輪」邊上打了個箭頭,箭頭指向了緣一。
“我是緣一,不認識日輪。如果你想看太陽的話,還是自己找雙眼睛來比較好哦,沒有眼睛都話也是看不見太陽的。但是隻裝眼珠的話,也沒辦法看見吧?”
“啊,你的左手長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