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鯰八雲繼續搭腔道。他所知的人類女孩子們,總是多愁又善感,他用來練習武術的時間她們全都用來想那些死的沒的了。
人類女孩在站在水田當中,腳踝陷入濕軟的泥土裡麵。被驚到的蝌蚪已經亂了陣腳,不再是成群結隊,而是分散了跑掉了。
咦……
“你這樣子,也是在分離它們吧?這和你把它們抓回來養的行為沒有任何區彆啊。”鯰八雲砸吧砸吧嘴,說。
女孩說:“我知道啊。”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鯰八雲發現,自己居然把對方給整哭了。
不是吧?
這不是她自己一個人弄出來的事情了嗎?
人類女孩在水田裡麵站了好久。剛才被她打出波瀾的水麵又再度平靜下來。陽氣逐漸消失,天色漸晚,今天沒有夕陽。
“家裡沒有大人嗎?”鯰八雲問。
“上個月的時候染上疫病全部去世了。”
鯰八雲的表情空白了一陣。那一瞬間,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東西。然而,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怒哀樂,隻是一片完完全全的空白。就好像畫家忘記為筆下的這個人物畫上臉。
「哥哥……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爸爸媽媽他們——」
鯰八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樣啊。那我跟你回去吧。我比蝌蚪好用多了。蝌蚪什麼都不會,可我還能種田呢。”他自得於自己強壯的身體。
鯰八雲比絕大多數的人都要強壯,身上的肌肉比絕大多數的人都要結實。
而且,他比絕大部分的人都更有力量。
人類女孩猛地轉過了頭。
她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麵,蓄滿了眼淚。
她看見了身後裹在黑袍子裡的高大男人。
“無論是哥哥,還是弟弟們,還是父母,通通都不見了。”
鯰八雲注意到對方用的是「不見」,而不是「去世」這個詞。
“那就由我來做你的家人好了。”他大大咧咧地說道。
人類女孩從水田裡站起來,她的小腳,因為寒冷而忍不住互相摩擦著。
鯰八雲說:“過來吧,我背你回去。”
……
“在那個方向嗎?”鯰八雲順著女孩指的方向遠遠地望了一下,發現了一幢很小的房子。房子建得很爛,上麵鋪的還是稻草。
女孩嗯了一聲,說:“那裡就是我家。”
鯰八雲背著對方步行了一會兒,問:“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嗎?比如說人販子什麼的。你得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人販子的麵目有多種多樣的,他們大多數的人,都假裝良善。”
女孩遲疑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有點。因為我的腦子不是很好用——哥哥說我是個很笨的傻小孩,所以我經常會遇見壞人。遇見了也分不出,有的時候還會捅簍子,所以後來乾脆就不去分辨了。”
鯰八雲驚了,他說:“完完全全的廢人發言啊。雖然你現在還好好的,但真這樣子下去,小心最後連自己的屍骨都保不住啊。”他抬起頭,望向天色逐漸變暗的天空,“畢竟人心叵測。世界上最令人害怕最令人恐懼的生物,就是人類。有些人類,比鬼要更可怕。”說到最後,鯰八雲幾乎是用隻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說的。
但是女孩的耳朵很好使,所以她聽見了。
※
“畢竟人心叵測。世界上最令人害怕最令人恐懼的生物,就是人類。有些人類,比鬼要更可怕。”
跟著自己回家的男人說出了這樣的話。於是日輪就想起曾經被自己所斬殺的下弦之叁。到她死去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他隻記得對方的淚水和喊叫,這些淚水與喊叫當中充滿著對人類的憤怒。
她大概被人類傷得很深吧。
不過……
“這個幸福的世界之所以會崩壞,全是鬼的錯。”他小聲嘟囔道。
日輪靠著男人的肩膀,小聲地說著這樣的話。
大家本來都是安安分分過著自己生活的人,如果沒有鬼舞辻無慘的話,世界上如果沒有鬼的話,哪裡會有那麼多家破人亡的慘劇?
日輪曾經去過藤襲山。當時去那裡的目的是為了護養紫藤花木,但是在空閒的時候,他帶著讓鬼難以靠近的散發著極大的香味的紫藤花包去見了那些鬼。
藤襲山中所囚禁的鬼,都是隻吃過一兩個人的弱小的鬼。但這些鬼所吃掉的人,一般都來自於他們的親人。
變成鬼的那一瞬間會失去所有的理智,屆時,他們根本分不清身邊的人究竟是誰。
於是日輪問那些鬼,你們後悔嗎?
有的鬼桀桀大笑道,說自己要吃更多的人,要變得更加強大。而有的鬼則跪在地上,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嚎啕大哭。
「我想做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