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健他,最近總是來。這讓日輪感到很困惑。而這時,無慘就會在一旁不屑地冷笑。
對於這個模樣粗鄙的鄉下男孩,無慘簡直愛理不理。心情好的時候罵他一句他聽不懂的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把他當成透明人。
於是阿健便非常困惑了。
其實很久之前,就見過「日歌」了。
可是他記得,以前的時候,對方明明是叫作「歌」來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方竟然在歌的前麵加了一個字。
不過比起一聽就覺得是個野孩子的「歌」,「日歌」就聽起來比較正常了。而且很溫柔。日歌是個很溫柔的名字。歌是歌唱的歌,日是太陽的那個日。
日歌人如其名,是個非常溫柔的女孩子。
嗯嗯,絕對不會錯的。阿健在心裡肯定道。
然而他的這份肯定老是被無慘隨意打擊。
“溫柔?明明就是笨!呆頭鵝!窩囊廢!遇到事情隻會哭,到最後還不是要靠彆人來解決……”無慘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非常的冷酷,冷酷到讓人捉摸不透。而一旦捉摸不透,這份冷酷就會成為傲嬌。
因為阿健讀不懂這份冷酷,所以他單純以為那隻是男孩子因為羞澀而講不出姐姐的好而已。
一旦提起弟弟,便又會聯想到哥哥。一旦想到哥哥和弟弟,阿健就會更加的摸不著頭腦。
以前的時候,歌和她的父母,一家三口住在小小的房子裡麵。可是父母雙亡以後,代替父母的新的角色——新的家人出現了。
兩個陌生人。
兩個完全不像是鄉下人的陌生人。
他們從哪裡來?
是哪片領地裡的人?
他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為什麼會成為日歌的家人?
……
阿健不知道。
但是因為鯰八雲和無哉已經是日歌的家人了,所以阿健絕對也要好好對待他們。
因為他未來可是要娶日歌做妻子的!
田間少年如此妄想道,憨厚樸實的臉上不禁掛起了笑容。
鯰八雲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厭棄。
搞什麼……在想什麼惡心的東西?
日輪在一片大樹底下倒水。是拿了水壺來的,水是今天早上煮過的水。因為實在是不能接受喝生冷水,所以他在眾人不理解的眼光中把從井裡打上來的水煮過一遍之後,才裝進水壺裡麵。
家裡有一大桶這樣的水,剛好夠一天加上第二天一早的量。
日輪把水壺裡的水倒進竹筒裡麵。他打算弄好之後直接走到阿健和鯰八雲身邊,遞給他們喝。
“勞駕……能給我一口水喝嗎?”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日輪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衣服破破爛爛的黑發青年倒在地上,臉上已經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了。他伸出手,眼裡閃著最後的一點光芒。
——感覺再不來一口水這個青年就要渴死在他家田地裡了。
於是日輪扯開竹蓋,把早上煮過的、現在已經變涼了的水倒進對方嘴巴裡麵去。
青年咕咕咕地喝著水,好不容易才恢複了生機。
“謝謝你啊,小姑娘。好人有好報,你以後肯定能嫁給好人家的。”青年如是說道。
“不嫁。”
因為這個問題真的很煩人,被大人們磨得失去耐心的日輪乾脆用這兩個字直白地告訴對方是沒有他口中的這種可能的。
青年哦哦了兩聲,“那你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一個人也很幸福的人的。”他祝福似地說道。
日輪覺得不可能,他是不可能幸福的。
從小的時候開始,就意識到了自己絕對是不可能擁有幸福人生的。十一歲那年,在緣一的記憶第一次滲透到他的腦海裡的時候,某一天,某一個夢境裡麵,某一段支離破碎的記憶裡麵,日輪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一片漆黑。
一片荒蕪。
也許那塊地方本來什麼都有,但是因為他走了一遭,所以才寸草不生。
總之就是那樣一塊黑暗的地方。
日輪在那塊沒有黑暗的地方看見自己,看見一個被倒吊著、手腳全部扭曲成奇怪形狀的「紫藤日輪」。對方的樣子看起來比他要大上幾歲……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紫藤日輪」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他狼狽得要命。因為手腳被束縛無法動彈,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人操控著的木偶人一樣。
日輪站在黑暗之中,發覺腳底踩中了一片冰冷的水。
他與「紫藤日輪」對視。而很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對方也看見了他。
「紫藤日輪」一直在哭,和十一歲的日輪沒什麼兩樣。他年長幾歲,卻一丁點長進也沒有。
對方哭得很絕望,而日輪從沒有見過這麼絕望的人。
因為他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眼看著就要因為呼吸不通而死掉了。
於是日輪對他說了兩個字,一個非常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詞。
“呼吸。”
“呼吸啊!”他幾乎呐喊出聲。
而下一秒,這塊記憶碎片就消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