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睡,”乾萬帝說,“我有東西告訴你。”
明德偏過頭去,並不看他。
乾萬帝去書案的暗格裡拿出一個黃金匣子,打開後裡邊是一卷聖旨。明黃色的錦帛,上邊細細的繡著金線,在宮燈的輝映下華貴讓人無法正視。
明德躺在榻上,乾萬帝跪在腳踏邊上,問他:“你不看看?”
明德不說話。
乾萬帝伸手去拿起聖旨,慢慢的展開來,低沉的聲音在大殿裡回蕩:“……醉貴妃所生皇長孫明秀,聰慧過人,仁孝有加,兼有治國之才,朕百年後當立此子為帝,由其父原太子輔政,封監國王……”
明德微微的回過頭來,乾萬帝看著他,低聲道:“我的遺詔。”
“……明德,我一直沒有廢太子,並不是因為太子合格,而是因為礙著你的麵子……但是太子他真的不是個能即位的人,你讓他即位,那是害了他。”
明德一動不動的盯著乾萬帝。
“並不是登上皇位就能永保江山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太子怎麼辦?他在這個皇位上,所有人都盯著他,居心叵測的人算計著他,東陽王天天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他隻是個平庸又軟弱的皇帝而已,他怎麼活?”
“明德,昨天我沒有告訴你,清河公主有孕了。她這是太子長子,雖然不是正妃所生,但是她位份不低,如果生的是男孩,還是可以封皇太孫的……你最好祈禱她生的是個聰明、伶俐、比他父親強一點的男孩……”
“我能為你做的,也就這麼多,以後咱們隻能守在一起一天一天的熬日子,熬到我們死……”
李驥跪下去,抱著明德,把臉緊緊的貼在他頸窩柔嫩的皮膚上。
他的聲音裡甚至帶著一點笑意:“——如果我比你早死,那恭喜你,你就自由了……”
_
二月初八,利婚嫁,太子大婚,迎娶夏氏為太子正妃。
大婚深夜,坤寧殿裡宮燈高掛,太後坐在梨花硬木椅子上,臉色鐵青:“——皇上,你既然決定了給太子納妃,就應該知道太子元妃應該以鳳凰珠為聘,而這鳳凰珠曆代都是由太後或皇後親手交給太子妃的。你現在問哀家來要走這個鳳凰珠,但是如果明天新婚清晨太子妃來向哀家叩安的時候,哀家拿不出這珠子來她,那叫全天下的人如何來看她這個太子妃!”
乾萬帝蹺著腿坐在桌邊,竟然一點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怎麼看那當然是太後的事了,太後身邊珠玉眾多,難道找不出一個兩個相似的珠子來代替麼?”
太後氣得全身發顫:“那意義不同!隻有戴著鳳凰珠的女人,才是我皇朝天定的國母!”
“哦,這樣。”
乾萬帝放下腳,從桌麵上俯身望向太後,淡淡的笑了開來:“——朕是這個天下的皇帝,誰是國母,還不是朕一句話說了算麼?”
太後霍然起身:“皇上!你倒行逆施!”
“那又怎麼樣?”
“皇上,你不要以為哀家不知道你要把這鳳凰珠給誰!”
乾萬帝竟然一點不退縮,反而直視著太後:“——你說我給誰?”
“兩年了!”太後鼻腔裡呼呼的噴著氣,雙手直發抖:“——整整兩年了,你寵著明睿皇後偷人偷下來的野種,比你兒子還年幼的小玩意兒,要不是他並非女子,你都能把他立為皇後!”
乾萬帝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隱去了。
“哀家不說,並不代表哀家看不見!——隻可惜,你手段用儘榮寵備至,也抵不了你十八年前三尺白綾親手掐死了他母親!李驥啊李驥,你這一輩子處處打壓先帝和哀家,可笑你再怎麼打壓,你母親也當不了國母、你最心愛的人也當不了皇後!這就是命!這就是你天生就沒有真龍天子的命!”
太後尖利的嘶叫,久久的回蕩在豪奢卻冰涼的宮殿裡。
白頭宮女們瑟縮著跪倒在地,兒臂粗細的宮燭燃燒著,發出輕微的劈啪聲,把玉暖蘭棟輝映得恍如白晝。
乾萬帝站起身,燭光中臉色陰沉不定,語調卻是淡淡的沒什麼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