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虞珂,就在九龍城寨門口耽擱的時間裡,她無意發現同船客人中,有兩位報刊記者,他們下船後急匆匆往青年會方向跑,邊跑邊分享各自情報。
虞珂站在人群裡聽不太清楚,但勉強能探聽到什麼“太平洋戰爭”,“日本對英美正式宣戰”的消息…這怎麼可能!
一瞬間,虞珂感覺自己頭暈眼花。
怎麼可能?
在香港人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認知裡,傳統的大英帝國傲氣不可侵犯,區區島嶼國家,怎麼敢來挑釁他們?這個消息放到虞珂耳中,是萬萬不敢接受的,倒不是說剛回國就遇戰爭有多麼倒黴,而是常年認知被打破後的不可置信。
一無所知的黃媽還在試圖找出個昂貴賓館住宿,想等明天休息好了再過港。
卻被虞珂一把拉住,焦急得連手上的馬卡龍箱子都丟了,五顏六色的餅乾碎落一地。
“小姐怎麼了?天啊這些馬卡龍,浪費了浪費了。”
虞珂想解釋,卻看到距離九龍城寨不遠處,裝備齊全的英軍闖入一間日本人開的飯館裡,空手而歸——想來在這的日本人,全都收到消息一走了之了。
這個畫麵佐證著記者說的話:“太平洋戰爭已經爆發。”
如果不是戰爭爆發,英國警察怎麼會對日本人出手?
虞珂拉著黃媽往北京道上跑,一邊跑一邊解釋:“戰爭打響了,我們呆在這裡不安全。不要留宿了,必須立刻回到香港。”
此時的九龍城寨是三不管地帶,中國政府不管,英國政府不管,香港政府也不管,戰爭一旦打響,這兒的人就宛如籠中鳥,飛都飛不出去。
兩人慌忙跑到尖沙咀。
此時才早上九點,距離虞珂下船僅僅過去一個小時。
尖沙咀過港的人絡繹不絕,當中有的是為省房租,住在九龍早上過港上班的職員,有的是運輸廉價材料的工人,有的是虞珂這種,因為警報中途下船隻得自行過港的貴人。
整個尖沙咀,如同奢侈品商店打特價般人擠人。
直到有警察乘車過來,帶來最新的政府告示,這擁堵情況才稍微好一下。
告示上說:由香港可以自由過九龍,但由九龍過港的,軍人以外需要到亞士厘道西人青年會旁邊領取[通行證]。
青年會…虞珂想起剛剛匆匆過去的兩位記者。
果不其然,回到西人青年會的時候,場麵如同她想象一般水瀉不通。
但大家都沒有說戰爭的事情,而是再說“今天上班又遲到了。“,”不知道要扣多少工資…”等等。公共汽車還在照常行駛,附近商鋪老板還跑出來看熱鬨。
虞珂擅長多門外語,於是在排隊的時候,她聽到周圍法國人都在說:“啟德機場被炸了。”,“深水埗英國軍隊兵營也被炸了…”
…
天啊。
隊伍還有很長,工作台上的通行證已經漸漸減少,人太多渡輪門票已經渺茫,虞珂乾脆放棄排隊拿號的想法,拉著黃媽來到長江附近尋找希望。
九龍和香港,不過距離7分鐘船程,有時候懶得等待公用渡輪的話,也能找周邊漁夫,花兩塊錢搭乘汽艇過海。
正如虞珂所料——九龍艙前的汽艇碼頭入口,站著不少客人,雖然看不到海邊緣停靠著的汽艇,卻有爛仔在向乘客收費。
“汽船十五元,舢板十元…”
比平日裡貴了十倍多。
虞珂等人都不是窮人,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她就點頭示意黃媽掏錢,趕緊離開九龍回家。卻不曾想手剛伸進口袋裡,手腕就被一隻精瘦、日曬小麥色的手給拉住了。
虞珂抬頭一看,是一個不認識的少年。
細膩頭發被海風吹得淩亂,把他棱角分明的輪廓、神氣的黑眼睛都遮去大半,唯有傷痕交錯的皮膚裸露在外,十分紮眼。
黃媽被這種城寨少年的乖戾形象給嚇到了,好半天才反應要掙脫,“你乾嘛啊?”
“不要在這裡買。”少年說:“漁村爛仔沒有道德,汽船也不是他們的,在這裡給錢根本上不去回香港的汽船。”
虞珂有些猶豫,因為大家都在這裡買票的啊,不在這又要去哪呢?
少年好像看出了她的質疑和不信任,乾脆放下手,示意黃媽和虞珂跟他走…準確來說,是少年自顧自往旁邊走,才不管她倆有沒有跟過來。
黃媽對少年離去背影啐了一口,繼續掏錢:“小姐,買兩張汽船票對吧?”
“不,我們跟著他去看看。”
“小姐!”
“沒有壞處啊。隻不過是過去海岸邊看看而已,我們人生地不熟還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