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湯昊和張懋正有說有笑地上朝。
事實上,今日之廷議,湯昊和小皇帝已經做足了準備,就等著有人往裡麵跳呢!
所以,不管那劉大夏和李東陽準備做什麼,好似都無法逃過這一劫。
湯昊臨上朝之前,還認真思索過,可惜所有假設,都一一被他否決掉了。
因為,這一次想要將李東陽和劉大夏逐出朝堂之人,不隻是他湯昊,還有小皇帝!
上一次葉淇變法事件,小皇帝就想這麼做了,可惜被內閣首輔劉健及時叫停,所以最終隻是恢複了納糧開中舊製,然後此事就此作罷。
劉健為何要叫停?
是為了穩固朝政大局!
畢竟李東陽羽翼豐滿,門生故舊遍布朝野。
僅憑一個“葉淇變法”事件,就想將他打垮逐出朝堂,這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既然恢複舊製這一目的達到了,那就已經足夠了,沒必要繼續窮追猛打,擾得整個朝堂不寧。
但是,這一次可全然不同!
從一開始,小皇帝的目的,就是劉大夏和李東陽二人!
有一個算一個,最好全部逐出朝堂!
李東陽是一個聰明人,就看他是真的大聰明,還是些小聰明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聰明人,那他應該就明白,這一次他必須要致仕了。
主動致仕,退位讓賢,還能保全幾分元老重臣的體麵。
倘若這李東陽死不悔改,非要同小皇帝鬥上一鬥,那這最後的體麵,可能就護不住了。
然而當湯昊和張懋走到承天門前時,卻是瞬間愣在了原地。
承天門,就是天安門,大明北京皇城的正門。
隻見這承天門外,此刻正烏泱泱地跪倒著一大片的官員,一眼掃過隻怕不下上百人!
此刻正是卯時正刻,寒風吹拂著大地,卻吹不動眼前這些官員那“一身傲骨”!
“嘖嘖,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湯昊嘴角掀起了一抹笑容,戲謔出言嘲諷道。
群臣朝天闕,這種極端的方式,他們都敢用出來!
這算是黔驢技窮,還是說狗急跳牆了?
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寬早就在此侯著,一見到湯昊,立馬就迎了過來。
沒辦法,這件事情鬨得太大了,內廷想不知道都難!
“中山侯,你可算是來了啊!”
“快隨咱家入宮麵聖吧!”
湯昊點了點頭,隨即給了張懋一個眼神。
老國公立馬會意,索性改道回府,不再摻和這件事情。
文臣縉紳都被逼得朝天闕了,那這事情可真是鬨大了!
哪怕在洪武年間都沒有發生過!
因為,文臣縉紳不敢!
太祖高皇帝那是真會砍人腦袋的!
至於現在,他們敢這樣做,難道就篤定小皇帝不敢殺人嗎?
嗬嗬,小皇帝不敢殺,湯昊可是敢殺啊!
張懋掃了一眼那些寒風中倔強跪著的官員,隨即嗤笑一聲,大步流星地離去。
這一次,文臣縉紳算是徹底和小皇帝撕破臉了。
那麼,最後的贏家,隻會有一個,也隻能是皇帝陛下!
湯昊跟著陳寬入宮,途中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陳大璫,這些官員都是什麼來頭?”
“都察院共有一百一十七人,而左右都禦史、左右副都禦史、左右僉都禦史並無定員,現如今都察院大約有一百三十餘位禦史在京,全都在外麵跪著了!”
“從五更天開始,這幫禦史科道言官們,就開始糾集,卯時整就來到了承天門前,無聲無息的跪倒了一大片!”
五更天,就是淩晨五點多的樣子,城門即將開啟的時候,天就快要亮了。
這古代朝廷,上朝時間較早,時間恰恰是卯時整,早上六點左右。
從寅時四刻,到卯時整,差不多還有二三十分鐘的時間。
也就是說,這是一次有準備有預謀的“朝天闕”事件。
陳寬開口迅速解釋道:“值守宮門的禁軍甲士見狀,立刻稟報了內廷,隨即咱家將此事稟報給了皇帝陛下,陛下勃然大怒,但……一直等著湯侯!”
這個“但”字,用得很是巧妙。
陳寬沒說完的話,無非就是小皇帝憤怒歸憤怒,但也有些慌了手腳。
畢竟朱厚照現在隻有十五六歲,哪裡經曆過科道言官朝天闕這等大場麵!
朝天闕,也就是“伏闕”,這可是文臣縉紳與皇帝抗爭最為激烈的手段!
一旦發生了這種事情,要麼就是皇帝血洗群臣,要麼就是皇帝退讓滿足群臣的政治述求!
這大明王朝的士大夫群體多次“伏闕”抗爭,君臣衝突的激烈情狀在曆朝曆代中尤為凸顯。
這些古代王朝裡麵,群臣利用“伏闕”抗爭皇權,這種現象曾經屢有發生。
其中最為典型的事例,莫過於北宋末年,金兵南下圍宋,太宰李邦彥主張割地求和,以太學生陳東為首的在京官員、士子,以及數萬民眾“伏闕”請誅李邦彥,複用主戰派官員李綱,結果宋欽宗迫於群臣壓力,不得不啟用李綱任京城防禦使,將李邦彥逐出朝堂。
說白了,臣權與皇權的爭鬥,曆朝曆代一直都存在。
而前宋那畸形的政治體製,就使得臣權高度膨脹,甚至一度有趕超皇權的架勢。
前宋士大夫,那可是出了名的政治群體,連皇帝都敢寫文章上奏書當麵噴的那種!
這大明王朝的群臣“伏闕”事件,是從成化年間開始的。
那一次是因為大明戰神朱祁鎮的兩宮太後,錢後是元配,周後是成化帝朱見深生母,錢後死了按製當祔葬帝陵,可周後還沒死,她想搶這個位置,跟朱祁鎮合葬在一起,僭越嫡後的禮儀。
所以成化帝為了滿足自己生母的要求,就命群臣於帝陵外彆選址以葬錢後,這自然不合禮數,畢竟人家錢後才是元配嫡後,周後不過是母憑子貴罷了,以前還隻是個貴妃。
明製隻有嫡後才可以係帝諡及祔太廟,繼後及皇帝生母都不係帝諡、彆祀奉慈殿,所以科道言官、禮部尚書姚夔等跪伏文華門外,要求成化皇帝立即做出決定,最終成化帝迫於群臣現場壓力,錢後終以禮祔葬帝陵。
不過周太後還是暗中搞了鬼,改變朱祁鎮的陵寢設計,使自己將來也得以與英宗合葬,而且錢後雖與英宗同陵墓卻異隧,葬處距離英宗玄堂有數丈,中間的隧道被填滿了,周後自己這邊的隧道卻是空的,而且離得很近。
也不明白朱祁鎮這樣一個渣滓中的渣滓,還要搶著跟他合葬,死後還想跟他幽會,那周太後是怎麼想的。
“那他們的述求是什麼?”
湯昊再次發問。
這群臣“伏闕”自然不是吃飽了撐的,而是為了向皇帝表達自己的政治述求,說白了就是一種與皇帝鬥爭的方式,隻是這種鬥爭十分激烈罷了。
就比如姚夔等官員,他們伏闕就是告訴成化帝,俺們要堅守禮法禮製,隻有嫡後才可以係帝諡及祔太廟,讓你家那位周後趁早消停一點。
陳寬聞言則是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他。
“他們的述求很簡單。”
“釋放何天衢等三十二名禦史,然後誅殺中山侯!”
嘶……
我的個乖乖!
我湯某人何德何能啊?
值得你們如此小題大做,伏闕逼迫小皇帝誅殺我?
湯昊忍不住笑了,不過他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