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起身,將張敷華親手給扶了起來。
“張愛卿不用介意!”
“這野人不懂禮儀,朕也習慣了,甭跟他一般見識!”
“說起來,這都察院改組的重擔,全都落到老大人一人肩上,朕這心裡有些憂慮。”
朱厚照可不是說的場麵話,而是確確實實地大實話。
張敷華畢竟也是五朝元老,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要出任總憲主持大局,看著就讓人心酸。
事實上,不隻是張敷華,還有天官馬文升,還有內閣首輔劉健,哪一個又不是在辛辛苦苦地咬牙堅持呢?
一時間,小皇帝感慨萬千,隨即將目光看向了湯昊。
“野人,你鬼點子多,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減輕一些張愛卿的負擔?”
皇帝體恤臣子,這是一個好兆頭。
至少此刻張老大人已經是眼眶通紅,險些落淚了。
“簡單。”
湯昊大大咧咧地開了口。
“其一,那些科道言官還沒放出來,基本上已經被東西二廠篩選過了,其中的貪官汙吏自然是會移送有司論罪的,剩下這些都是潔身自好者,張老大人可以用!”
“隻是這個用人的問題,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可以重用,哪些人背後站著其他勢力,這些就需要張老大人自己抉擇了!”
張敷華聞言輕笑道:“中山侯,莫要看不起老夫這把老骨頭!”
“老夫在外居官三十載,彆的本事沒有,這一雙眸子還是明亮著呢!”
這確實是一句大實話,要是連最基本的識人本事都沒有,他張敷華早就被大明官場給吃得血肉不存了,哪裡還會有今日!
湯昊不作太多評價,提出了第二點。
“其二,就是激勵製度了。”
“科道言官此次遭逢大難,驟然間又失去了風聞奏事特權,而且還因為偵緝之權,被迫從文臣縉紳中割裂,成為士林公敵,怎麼說心中都會存在怨氣,對老大人而言更是怨氣滿滿!”
聽到這話,小皇帝和張敷華都沉默了。
這是人之常情,哪怕張敷華是為了大明才這樣做,可並非所有科道言官都是聰明人,也並非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大公無私,他們心生怨氣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湯昊,可有解決之策?”
“自然是有的!”湯昊輕笑道,“就看張老大人敢不敢做了!”
張敷華眉頭一挑,沉聲道:“願聞其詳!”
“既然是激勵製度,那自然是真金白銀最能激勵人心!”
“不是所有的科道言官,都能做到如同張老大人這般公忠體國,哪怕他們想要公忠體國,前提條件是得先想辦法養家糊口!”
“所以,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業績激勵!”
湯昊嘗試著,將後世的管理模式,灌輸到小皇帝腦海裡麵。
“所謂“業績”,就是都察院的任務指標,比如一個月內抓了多少貪官汙吏,這就是業績!”
“而業績激勵,就是具體到某一個科道言官的頭上,他抓了多少個貪官汙吏,那都察院就要給他相應的嘉獎,什麼升職加薪這些都是假的,朝廷也不可能為此專門設置那麼多的科道高官,所以最簡單的激勵方式就是真金白銀了!”
“比如,都察院以後的主要工作內容,應該是抓捕貪官汙吏,那麼查抄一個貪官之家,包括其房產、田地等產業在內全部換算成等價贓款,一應贓款可以分出一兩成,作為都察院的反腐資金,作為辦案官員的獎賞,如此一來科道言官的積極性可就高了!”
聽到這話,張敷華頓時眉頭一皺,目光銳利地看了湯昊一眼。
這位中山侯,還真是好狠的手段啊!
若真是采用了他這個辦法,那都察院才是真個會成為士林公敵了!
隻要查抄貪官,那就可以獲得獎勵!
比如這何天衢,貪腐兩萬兩,一成就是兩千兩,兩成就是四千兩,大家一起分一分,主辦此案的科道言官,最少都能分個一兩百兩!
一個監察禦史,年祿九十石,滿打滿算折算成銀子就是九十兩,也就是說打掉一個貪官汙吏,就可以至少得到一兩年的俸祿,試問誰不會心動?
讀書人表麵上視名利如浮雲,可是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又能有幾個人?
寒窗苦讀十幾年,參加科舉大考步入仕途,終究還是難以逃過“名利”二字!
就猶如中山侯湯昊方才所說的,哪怕他們真個有著雄心壯誌,哪怕他們真個公忠體國,可前提是能夠養家糊口,能夠自己吃飽飯!
那麼,麵對這獎金誘惑,隻怕日後所有科道言官、監察禦史全都會瞪大眼睛地去盯著那些貪官汙吏,隻要確認了他們存在貪腐,那就可以憑借都察院的獨立偵緝之權動手拿人!
打掉一個貪官汙吏,那就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而且這收入,還是清清白白的收入,朝廷認可上司認可的獎金,遠非那些斂財而來的灰色收入可比!
那麼,誰會不心動呢?
但是,如此一來,就等同於是徹底將都察院從文臣縉紳中割裂了出去,雙方再無任何緩和的餘地了!
哪怕是他張敷華這位執掌都察院的總憲大人,也不能阻止麾下的監察禦史、科道言官去打擊貪腐去掙銀子!
科道言官本來就是低階官員,俸祿微薄難以養家,要麼貪腐受賄要麼帶著家人餓肚子,在這京師裡麵日子過得無比艱難!
現在好不容易朝廷出台了一項新政策,讓這些科道言官、監察禦史可以名正言順地合法掙錢,誰要是敢攔他們,那他們真會跟這個人拚命!
不能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自此以後,科道言官是科道言官,文臣縉紳是文臣縉紳,雙方再也沒有了任何交集,有的隻會是生死大仇!
這就好比,當年的滿朝文武,看待那凶狂跋扈的錦衣衛一樣!
都察院,將會成為小皇帝手中一把鋒利的刀,而且是專門針對文臣縉紳的那把刀!
小皇帝眸光閃動,看向了張敷華。
“張愛卿,你覺得如何?”
“此策……甚好!”
張敷華終究還是點頭同意了。
他沒辦法不同意,也隻能同意!
因為,他也想澄清吏治,還朝堂一片清明!
湯昊聞言含笑點頭,隨即問了小皇帝一個問題。
“陛下,緹帥回京了嗎?”
“回來了!”
話說到這兒,朱厚照神情有些遲疑。
“你要的那個人,緹帥也帶回來了!”
“野人,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湯昊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那東西對我們有多重要,對大明有多重要!”
“所以,哪怕不擇手段,也要逼他交出來!”
小皇帝聞言一怔,終究還是沒有出言相勸。
話音一落,湯昊行禮之後,就徑直離去了。
見此情形,張敷華滿臉茫然,不明白這對君臣又乾了什麼。
“陛下,中山侯這是……”
“他去做惡人了!”小皇帝滿臉頹然,“不擇手段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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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