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這間府邸的主人,大明王朝的朝廷命官,麵對這位江南士紳的代表,都要客客氣氣地讓出位置。
江南士紳,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士族,而是一整個群體。
這些江南的士族大族,通過科舉製度不斷將族內傑出子弟輸送到朝堂之中,讓其在朝堂之上為自己代言,而地方上則是存在著盤根錯節、猶如老樹根一般的利益輸送網絡,牢牢的控製鄉野府縣一方,猶如一顆顆吸食在這個王朝身上的毒瘤,不斷的吞噬著這個大明王朝的氣運。
他們不隻是想方設法地侵占田地,更是將觸角伸向了百姓的一切,比如柴米油鹽醬醋茶等最基本的生活資料,包括吃的穿的用的這些最基本的東西,全都這些江南士紳的掌控之中。
而這一切的根源,正是來自於大明王朝對讀書人的優待,來自於朝廷給予這些讀書人的功名!
所以,上次湯昊和小皇帝想要動一動讀書人的功名,不出意料地遭到了滿朝縉紳的激烈反對,甚至不惜舍棄了那五十六名官員,舍棄了工部尚書曾鑒,也絕不能讓大明皇帝隨意革除讀書人功名。
所以,這個龐然大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在左右著大明王朝的朝政局勢。
就比如說現在,今日廷議上麵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入了這些人的耳朵裡麵。
天色一黑,江南士族各方代表,就在某人的提議之下,聚集到了這座府邸之中。
這座府邸,並不奢華,寒酸到甚至配不上他主人的身份。
因為他主人不是彆人,名叫徐文熺,蔭封錦衣衛千戶,領著一份便宜俸祿。
而這徐文熺,正是前任首輔徐溥之孫,正兒八經的江南士紳代表人物。
不過此刻徐文熺看著主位上這人,滿臉都是恭敬之色,不敢有絲毫逾越不滿。
無他,此人叫做楊天柱,相比於徐文熺,楊天柱有著更為牛逼的出身,他是楊士奇後人,就是那位三楊賢相之首的楊士奇!
楊天柱隻是個貢生,不是貢士。
朝廷科舉定製,挑選府、州、縣生員(秀才)中成績或資格優異者,升入京師的國子監讀書,稱為貢生,意謂以人才貢獻給皇帝。
這貢生分歲貢、選貢、恩貢和納貢,楊天柱就是恩貢特例,因為他有一個牛逼的祖宗,以“先賢”後裔進入國子監進學修德。
而貢士不同於貢生,舉人經會試而被錄取者稱貢士,第一名為“會元”。貢士經過殿試錄取者為進士,第一名為“狀元”。也就是說,進士比貢士高一級,比舉人差不多高兩級,貢生相當於舉人副榜,跟舉人平級,可以直接參加會試大考。
但是,楊天柱本人無心仕途,反倒是尤擅鑽營,廣交好友,吟詩作賦,隱隱成了江南士紳在京師之中的代表人物。
瞧見人到的差不多了,楊天柱就率先開了口。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等竟是不知,那倭國竟然還有一座藏銀上億的巨型銀礦?”
藏銀上億!
這輕飄飄的四個字,瞬間吹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房。
他們一個個眼睛泛紅,猶如饑餓的狼群的一般,恨不得現在就派人過去打探一番!
“但是,問題在於,這足利義維的話有多少可信度,還不得而知!”
徐文熺沉聲提醒道:“有沒有可能,這是那中山侯湯昊故意散播出來的假消息呢?就是為了給他出兵倭國尋找一個合適的借口,促使朝臣同意此事!”
這個假設,很是合理。
眾人聽了都點了點頭。
畢竟江南的士族大族都會出海,都清楚海上貿易的那驚人利潤。
特彆是來自江浙的士族,這些人最多的就是走南洋、倭國、朝鮮這三條線路,很清楚海貿的利潤非常的高。
但是他們跟這些該死的倭人做了這麼久的生意,竟然對石見銀礦一事毫不知情,這就很是讓人憤怒了。
這就好比,你以為自己是在跟一群苦哈哈的蠻夷做生意,心裡麵充滿了優越感。
可是冷不丁突然一個消息傳來,你眼中那苦哈哈的蠻夷,家裡麵竟然有著一座巨大銀礦,這誰能夠忍得了啊?
高貴的士紳們,隻是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遭到了冒犯!
伱們這些卑賤蠻夷怎麼可以比我們還要富有?
這等天賜之物,理應是我們的才對!
“是真是假,並不重要!”
楊天柱捋了捋長須,神情淡然地開了口。
“那湯昊想要出兵倭國,就讓他出兵就是了。”
“正好我們可以借此機會安插人手,找幾個信得過的人,跟隨船隊前去倭國,查證一下這石見銀礦的消息是否屬實!”
“這一點很有必要,畢竟,萬一要是真的呢?”
楊天柱雙眼閃爍著精光,裡麵滿是貪婪之色。
“如果這石見銀礦當真藏銀上億,那倭國除了這石見銀礦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銀礦呢?又或者說其他的金礦、銅礦?”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眾人頓時就沸騰了起來。
對啊,萬一石見銀礦要是真的,那誰能夠保證會不會有其他的礦脈?
倭國那些雜碎蠻夷,他們怎麼配擁有?
楊天柱紅著眼睛開了口。
“諸位回去之後,動用一下你們自身的人脈關係,多多安插一些我們自己的人手,跟著此次船隊前去倭國!”
“一麵之詞不可信,但若是意見相同,那這消息基本上就是事實了!”
“如此天賜之物,理應歸我們所有,不是倭國這些蠻夷可以覬覦的!”
話音一落,立刻便有人附和。
“楊兄所言極是!”
“那些倭國蠻夷也配?”
“必須要辦法搶在手中!”
“這個提議不錯,我這就回去和我家族兄說明情況。”
“其實也容易,大家讓朝堂之上的代言人連夜擬定名單,遞交給內閣便是。”
楊天柱輕笑道:“內閣那邊,大致也能明白我們的意思。”
“隻是可惜,那李東陽被小皇帝給打怕了,竟然一直告病在家,真是個廢物!”
提及李東陽,眾人神情各異,臉色都不太好看。
李東陽是湖廣鄉黨魁首,先前與江南士紳多有合作,一起雙贏。
奈何因為那中山侯的橫空出世,直接將矛頭對準了這位內閣大學士,以致於湖廣鄉黨現在處境極其淒慘,就連李東陽這位湖廣黨魁也隻能告病躲在家中,可謂是令人扼腕。
“嗯,就這麼定了,讓朝廷這邊先派人去探探路,我們就慢慢耐心的等一等。”
“不過該做的準備,也可以提前做好,一旦消息被證實為真,那我們就要開始行動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已經商定了明天共同推動朝廷向倭國派遣船隊探路的事情來。
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了,宛如一場“小廷議”,卻能極大地影響朝政大局。
誰讓他們手裡麵握著大明王朝的經濟命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