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轉運鹽使司,設都轉運使一人,從三品。同知一人,從四品。副使一人,從五品。判官無定員,從六品。其屬經曆司,經曆一人,從七品。知事一人,從八品。
運司衙門品秩較高、編製眾多,是因為負責生產、囤積食鹽的運司成為明廷榷鹽獲利體製的核心機構,鹽利可是大明財政的支柱之一,而鹽務又複雜異常,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局麵。
各地的都轉運鹽使司衙門在品級上雖較三司稍低,但仍能與之分庭抗禮,形成了“四司”並立,各有專職的格局,運司的地位絲毫不在藩臬衙門之下。
大明立國初期,這鹽運司官員,那可是是人人競爭全都渴望的實權職位。
其一,國賦莫重於鹽,朝廷極為重視運司官員的選任,“必擇廉能練達”;其二,運司“去有司之紛擾”,鹽務事權非常專一;其三,時人對運司官員仕途前景的估計也較為樂觀。
朝廷在選拔運司官員之時,唯視賢能廉潔與否,不甚重品秩資序,“考最”“循良”“廉介”幾乎成為官員得以出任運使等職位的固定標準,大明初年的運司也是賢臣、循吏輩出,風氣一片大好。
然而好景不長,因為土木之後文臣縉紳把持朝政,時局敗壞吏治腐化,這鹽運司本身就是執掌鹽政的實權機構,貪腐受賄的現象更是層出不窮,以致於到了弘治年間,這運司官員成了“眾不欲為者”,沒有人想去做這鹽運司官員。
馬文升還記得,他曾與自己看好的王鏊議論過此事,王鏊認為其原因有二:其一,運司積弊多端,牽涉多方利益,“動則關格”;其二,運司官員,特彆是運使品秩雖高,但權力有限,縱有善政,亦難以升遷。
第一個,鹽運司早就爛透了,伴隨著葉淇開中,鹽政迅速敗壞,朝廷都帶頭圈銀子了,運司官員那還怕什麼?
是以整個鹽運司都成了各方勢力參與其中謀取私利的爭鬥場,就算真有什麼清正廉潔之人去做這運司官員,他也不敢公事公辦,淪為眾矢之的。
所以,也就是說,隻要去了鹽運司,就肯定會與那些貪官汙吏同流合汙,不然將會寸步難行,而且第二點則是明確指出,極難升遷。
說得直白一點,大家都知道運司裡麵那些官員,都是清一色的貪官汙吏,這運司也成了藏汙納垢之地,被視為“腥膻之藪”,士大夫為保官聲而避之唯恐不及。
六大鹽轉運司都是隸屬於中央戶部,但由於山河懸遠,戶部對運司無法形成長效的監督,甚至這長蘆鹽場就在京師眼皮子底下,都已經糜爛至此,可想而知其他五大鹽運司會是什麼德行了。
但是,現在這個膿瘡,直接被這中山侯湯昊給挑破了。
而且這位中山侯,還以一種極其惡心人的方式,狠狠將他們這些帝王將相的臉都給抽腫了!
劉健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隨後沉聲開口解釋道:“陛下明鑒,正統以後吏治漸趨昏暗,利藪所在的鹽司變得“尤為汙濁之甚”,運司之長多以墨敗,“鹺之斂散紓急由其掌握,而商人奔走之故,不為所動者鮮矣”。”
“大明士人有好名、重名的風氣,甚至於求名邀譽,於是運司成為士人避之不及之地,出現了“自好者不樂居”的現象,甚至引嫌避謗,認為運司官職“易為汙染”。”
“所以,運司才會汙濁不堪,加上考成畸重,運使等官內無權柄,外無官聲,又有重責在肩,其職位自然會被多數士人所厭棄。”
“然而,鹽為利藪,不乏有汲汲於鹽司官缺的貪墨之徒,派遣專人清查即可。”
劉健先是解釋了一下,鹽運司為何會成為今天的樣子,百官避之不及,唯恐卷入這藏汙納垢之地,最後他也留下了一句話,等同於是直接點明了,鹽場灶戶日子過得苦,就是這些“貪墨之徒”所為。
所以,皇帝陛下不用急著生氣,咱們隻要抓出那些“貪墨之徒”就行了,不必大張旗鼓,不必興師動眾,多大點事兒嘛!
然而朱厚照聽到這句話後,卻是第一次當眾對老首輔發了火!
“劉健!”
“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
“這可是長蘆鹽場,它就在京師門口,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都會出現如此喪心病狂的惡行,那其他鹽運司呢?山高皇帝遠地,他們還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鹽運司已經爛透了,爛到骨子裡了,要是再繼續沿用舊製,再象征性地抓幾個貪官汙吏打殺就是了,那朝廷恢複納糧開中還有什麼意義?大明朝廷遲早因為你們這些貪官汙吏被踹了窩子,被異族蠻夷給竊取了江山!”
“到時候,朕這個皇帝背黑鍋,你們這些貪官汙吏也彆想好到哪兒去,一個個全都準備遺臭萬年吧!”
此話一出,群臣全都齊刷刷地跪倒在了地上,額頭上直冒冷汗。
沒辦法,小皇帝的話,太過誅心了些。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了就好,你何必當眾說出來嘛!
你這個大明皇帝不要臉,俺們這些文臣士大夫還要臉呢!
老首輔劉健神情黯然,並不是因為被小皇帝罵了,而是因為他是個循吏,出了事情第一時間想的,不是革故鼎新,而是穩住朝局。
但偏偏小皇帝對他這種處理方式極其不滿!
這也就意味著,皇帝陛下與他這位內閣首輔之間的矛盾會越來越大!
理念不和,沒什麼緩和的餘地,一如眼下這運司的事情!
朱厚照背著手踱步良久,隨後將目光投降了總憲張敷華。
“張總憲,真要說起來,戶部這邊的職責反倒事小,你都察院的失責才是事大!”
“朝廷為了保證鹽稅收入便設鹽法道,令禦史等官員監管鹽務,運司衙門“奉巡鹽禦史或鹽法道臣之政令”,這些鹽道禦史又是乾什麼吃的?”
“怎麼?一個個去了鹽場之後,全都被銀子堵住了罪,開不了口說不了話了什麼?”
張敷華聞言暗自歎了口氣,他這個總憲還沒做幾天,卻要為前任背鍋,實在是讓人無奈。
“陛下,老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責罰?張總憲有什麼罪過?你們又有什麼罪過?”
小皇帝冷笑道:“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中山侯,錯的是朕這個大明皇帝!”
“中山侯不去查,就不會知道運司糜爛至此,朕也不會著手清查此事,大家全都相安無事地,繼續勾結謀利對吧?”
“朕這個皇帝,還有朕的中山侯,確實是“罪大惡極”啊!”
“陛下慎言!”馬文升終究還是開口了,“運司一事,各部寺監都脫不了乾係,我吏部負責天下官員詮選,同樣有失察之罪!”
“老臣懇請陛下降旨,召運司五品以上官員回京述職,另命都察院追查以往十年間的運司官員與鹽道禦史,一應人員全部停職接受審查,肅清運司之弊!”
馬文升與劉健不同,他是個乾吏,自然明白小皇帝此刻心中所想。
所以沒什麼好說的,動刀子就是了。
不但現在這些運司官員、鹽道禦史要查,而且還要開啟追責製,以往那些家夥也彆想安然脫身!
反正那中山侯湯昊都他娘地已經在長蘆鹽場了,要是還不出手還在這裡扯皮,那個莽夫隻怕會屠了整個長蘆轉運司所有官員!
這個道理,劉健和張敷華也反應了過來,所以二人也立刻出言附和。
朱厚照聽到這話,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韓文,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著你為欽差,都察院全力配合,立刻趕赴長蘆鹽場,清查運司貪腐一案。”
“彆怪朕沒有提醒你,最好立刻動身,否則中山侯那邊把人殺光了,你這個戶部尚書也彆做了,滾回家種地去吧!”
韓文一聽長舒了口氣,當即跪地領命而後匆匆離去。
張敷華也向小皇帝行禮,隨後匆匆跟了上去。
這一次,皇帝陛下給了戶部和都察院一個機會,一個出手補救的機會。
但前提是,中山侯那個莽夫,還沒有動手血洗長蘆運司!
所以,現在他們是在跟湯昊搶時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