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朱厚照命人取來了一副山東堪輿圖。
“大璫,你說野人會不會有危險?”
小皇帝憂心忡忡地開口詢問道,滿臉後悔之色。
他恨自己太過愚蠢,連這麼簡單的伎倆都沒看出來,平白聽信了那些狗賊的讒言!
但聖旨都已經下發了,朱厚照也沒那個臉去攔截。
要是口諭的話,那還無所謂,攔截就行了,但這可是經過內閣擬定然後下發的聖旨,還沒有攔截一說。
再者通政使張縉那番話也確實說得沒錯,白蓮教妖人最擅長蠱惑人心,山東青州當年又發生了妖婦唐賽兒叛亂一事,所以這一次白蓮教叛亂也確實需要立刻平定,不然會波及到整個山東之地,這也是大局所需。
現在朱厚照擔心的是,野人湯昊能不能頂住壓力,在有人算計他的前提之下,儘快平定叛亂!
陳寬聽到這個問題,一時間被整不會了。
這是不是尋常說的那般,關心則亂?
“陛下,您是不是對中山侯的能力有誤解?”
陳寬斟酌了一下措辭,試探性地開了口。
“湯侯可是勇能殺猛虎的絕世將才,又得了張輔、朱永這兩位名將的衣缽傳承,麾下還有一萬三千名軍械齊全的精銳戰兵……”
“說實話,就算那些叛軍有五千人甚至一萬人,老奴估計都不夠湯侯他們砍的吧?”
小皇帝頓時被陳寬這話給逗笑了,心中的擔憂也消除了不少。
“話是這麼說,但問題是,這一次野人他們在明,那些狗東西在暗,天知道那些人會使出什麼陰損招數!”
這一點,陳寬也沒辦法反駁。
作為這內廷裡麵資曆最老的大太監,陳寬可是見識到了太多文臣縉紳的鬼蜮伎倆。
這些士紳縉紳不隻是滿腹才學,更有著滿肚子的壞水!
“皇爺,他們能使出的招數,無非就是以往那些,什麼“平叛不力”、什麼“殺良冒功”、什麼“屠戮百姓”等等,說到底都是想方設法地往中山侯頭上扣屎盆子!”
“這場突如其來的白蓮教叛亂,說白了就是針對湯昊一人,要麼就是逼著朝廷召回湯昊,要麼就是逼著朝廷解除了湯侯的兵權。”
陳寬目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幕後主使的真正目的。
“他們這是害怕湯侯繼續追查下去,不但會損傷了他們的利益,還會牽連到他們自己身上,所以才會喪心病狂地炮製出這場叛亂。”
朱厚照聞言狠狠一拳砸在了堪輿圖上麵。
“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地方發生叛亂,衛所巡檢司會第一時間設置關卡出兵平叛對吧?”
“衛所隸屬於山東都司管理,而巡檢司則是隸屬於地方衙門管理,那也就是說這件事情不隻是文臣縉紳參與,還有那些衛所軍官將佐?”
陳寬露出了笑容,道:“陛下英明!”
這就是答案。
皇帝陛下習慣動腦子了,這就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中山侯一直希望看到陛下的成長。
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思索著解決對策。
“來人,去把緹帥找來!”
思來想去,小皇帝還是不能放心。
哪怕他相信湯昊的能力,可是這一次湯昊等人可是麵對整個山東官場的算計,連那些衛所軍官將佐都成了湯昊他們的敵人!
朱厚照不會任由野人在那裡孤軍奮戰腹背受敵!
“皇爺是想出動錦衣衛?”陳寬試探性地問道。
“沒錯!”朱厚照點了點頭,“朕擔心野人的安危,他既要與叛軍作戰,又要防備這些小人的暗算,麵臨的壓力未免太大了些!”
“朕準備讓緹帥牟斌親自率緹騎趕去濟南府,先將那地方三司給控製起來,再慢慢查清楚這裡麵的勾當,這樣野人也可以專心平叛!”
聽到這話,陳寬心中忍不住一歎。
皇帝陛下對中山侯的寵信程度,還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君臣關係了,而是夾雜著某些令人豔羨的特殊感情。
至少整個朝堂之上,能夠讓陛下生出這種感情的人,唯獨隻有中山侯湯昊一人!
中山侯啊中山侯,希望你能一直忠貞為國吧!
否則這大明王朝日後,恐怕當真會出現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絕世權臣啊!
“皇爺,這其實是一次機會。”
陳寬低聲提醒道:“山東地方軍官與文官勾結貪腐,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以中山侯的脾氣,他定然會血洗整個山東官場,文官倒也罷了,吏部會舉薦賢才,但是這些地方衛所,皇爺可以好好思量一二。”
此話一出,朱厚照頓時眸光閃動。
“大璫的意思是……兵權?”
“沒錯!”陳寬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現如今陛下手中握著的兵權,除了四衛禁兵外,就隻有湯侯手中的京軍,而地方衛所與九邊邊軍,可都不是什麼善茬。”
“從這一次山東白蓮教作亂事件中不難看出,地方衛所軍官早已經與地方士紳文官勾結在了一起,一同貪腐受賄魚肉百姓,這也是衛所糜爛的重要原因!”
“既然如此,那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肅清掉這些衛所軍官,挑選出一批可造之材,按照湯侯練兵的法子操練衛所軍,如果可行的話那皇爺就可以將之推廣到整個天下,一步一步地收攏兵權!”
說句不好聽的,陳寬這番話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畢竟沒人膽敢在皇帝陛下麵前,直言不諱地提及“兵權”這個逆鱗,連劉健、馬文升和張敷華三位朝堂真王也不敢。
但陳寬之所以開口,還是因為湯昊,因為小皇帝。
湯昊和小皇帝為了中興大明,至今做出的努力,陳寬都看在眼裡。
這位內廷第一大璫也看明白了,小皇帝不是先帝爺,先帝爺身旁也沒有中山侯,他們是真的敢想也是真的敢做!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支持他們呢?
萬一,他們成功了呢?
朱厚照聽後神情一振,立刻動了心思。
“對啊,朕怎麼沒有想到呢?”
“立刻去把團營將領安國和杭雄喚來,還有郭勳!”
順著陳寬這個思路,如果真要挑選出一批將領,那肯定得從京軍將士裡麵篩選。
因為這些將士都是野人湯昊手底下的兵,怎麼說也都是自己人,而且他們熟悉湯昊練兵的那一套流程,到了地方之後可以立刻就著手推行下去,不存在什麼難點。
“皇爺不可心急!”
陳寬卻又開口勸阻了一句。
“此事還需與湯侯商議一二,難點在於錢糧!”
“湯侯練兵之法確實可以極大地增強軍隊戰力,但是所損耗的錢糧也遠比其他軍隊多出了十倍不止!”
“如果真要推行湯侯的練兵之法,那就勢必要對衛所進行改製,比如屯田一事,現在是沿邊衛所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內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種,大量原本屬於“軍屯”的土地,都被各級武將乃至朝中權貴高官們巧立名目侵占,底層軍士淪為農奴,屯田有名無實……這些問題都需要解決!”
陳寬一席話,無異於是給正在興頭上麵的小皇帝潑了一盆冷水。
但此事關乎到兵權,關乎他朱厚照的權柄,所以朱厚照還是不甘心地追問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伱說想等野人收拾完山東那些貪官汙吏後,再借著這個由頭對山東衛所改製,對吧?”
“這樣,先讓緹帥率緹騎趕去濟南,順便給野人傳話,問問他的意見,咱們一步一步來!”
朱厚照看著山東堪輿圖,眼中閃過了駭人光芒。
若是此法可行,那他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收攏兵權,重現昔年太祖高皇帝“養兵百萬”的壯舉!
與此同時,三位朝堂真王一離開乾清宮,立刻就聚集在了劉健值房。
“這是誰做的?”
劉健冷眼看向馬文升和張敷華。
二者卻是不約而同地齊齊看向了他。
馬文升沉聲道:“劉希賢,我們兩個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哪裡還有精力跟中山侯鬥法?”
“倒是你麾下那些家夥,可一直都不太安分,比如說這個張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