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三年,升兵部右侍郎,後轉任兵部左侍郎,兵部尚書劉大夏深倚信之,凡邊情重務,必與熊繡商確而後行。
期間因為劉大夏、李東陽等湖廣鄉黨與天官馬文升展開明爭暗鬥,熊繡險些被馬文升排擠出朝堂前去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事,但他一直以抱病為由推辭不去赴任。
直到湯昊聯手朱厚照對劉大夏、李東陽等湖廣鄉黨瘋狂打壓,這才逼迫劉大夏主動請辭致仕,而熊繡也被朱厚照給一腳給踹去了兩廣做巡撫。
結果現在這才沒多久,熊繡就又回來了,而且還是做他的兵部左侍郎。
想來,這就是一場利益交換吧!
“李東陽一直不肯致仕,估計是害怕遭受清算。”
左一刀給出了合理的推測,沉聲道:“湖廣鄉黨中真正排的上名號之人,無非就是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兵部尚書劉大夏,兵部左侍郎熊繡和三邊總製楊一清!”
“現在李東陽用自己的致仕,換取了熊繡回歸中樞朝廷的機會,至少有熊繡在朝,李東陽也不怕輕易被清算,湖廣鄉黨也有下一任黨魁!”
“再有,現任兵部尚書乃是楊一清,此人……”
湯昊擺了擺手,笑道:“不用擔心楊一清,這就是塊茅坑裡麵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李東陽以為熊繡重回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麵有楊一清這個兵部尚書坐鎮,他們湖廣鄉黨就可以重回當初劉大夏與熊繡的那種模式,但他李東陽不知道的是,楊一清就是楊一清,這個孫子誰的臉都不會給!”
湯昊可是不會忘記,自己大婚的時候,這個孫子送來一匹駑馬,純粹他娘地惡心人!
“侯爺,那我們現在……”
“不必理會!”湯昊直接將密報扔給了左一刀,“熊繡頭頂上麵還有一個楊一清,他翻不起什麼浪花來的!”
左一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李東陽府邸。
他正有氣無力地看著身前二人,一副行將木就的淒慘模樣。
饒是楊一清見了,都是忍不住長籲短歎。
“西涯?西涯!”
“你又何苦如此呢西涯?!”
“早早地致仕歸鄉養病不好嗎?”
“何苦如此?”李東陽麵目猙獰地嘶吼道:“楊一清,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可以堅守本心,但是我李東陽呢?”
“我李東陽為國操持一生,親人接連死了個乾淨,連我自己都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可是到頭來我李東陽得到了什麼?”
李東陽瘋狂喝道:“我問你,楊一清,我得到了什麼?”
“天子欲殺我而後快,中山侯不斷迫害湖廣黨人,難道你都沒有看見嗎?”
楊一清聞言怔然失色,默默地閉上了嘴。
是要到了什麼地步,一位前朝重臣才會引起皇帝陛下如此之深的怨念和殺意?
他難以理解,也無法接受。
李東陽這輩子,好似沒有什麼過錯啊,無非就是結黨營私罷了。
那位皇帝陛下當真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應寧!”
李東陽滿臉希冀地看著楊一清。
“老夫不求你什麼,隻求你多照看一下汝明,彆讓他就這麼被中山侯和皇帝陛下給廢了,那就足夠了!”
熊繡字汝明,他也在現場。
隻是當他聽見李東陽這些話後,一顆心卻沉進了穀底。
因為現如今的湖廣鄉黨,早已經大不如從前,隨著李東陽和劉大夏這兩位碩德老臣接連被迫致仕,湖廣黨人裡麵身居高位者,也就剩下了他熊繡和楊一清。
而且熊繡是兵部左侍郎,楊一清是執掌天下戎政的兵部尚書,看似好像兵部又如當年劉大夏出任尚書時一樣,重新回到了湖廣黨人手中。
但是問題偏偏就出在這個楊一清身上,油鹽不進,恪守成規,這楊一清甚至都不能算是湖廣黨人。
哪怕劉大夏和李東陽屢次舉薦提攜於他,楊一清依舊如此不願做出貪腐受賄之事!
真是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
熊繡目光不善地看著楊一清,後者頓時陷入了尷尬的處境。
一方麵,是李東陽和劉大夏這兩位同窗好友多次舉薦提攜之恩,另一方麵卻是他楊一清一直堅守的為官出心,不為任何私情所動搖!
最終,家國大義還是戰勝了個人私情。
楊一清正色看向李東陽,然後艱難地搖了搖頭。
“西涯,我做不到!”
“做不到?”李東陽下意識地反問道,“你為什麼做不到?你為什麼就是要死守著那些該死的……”
話還沒有說完,李東陽就劇烈咳嗽了起來,竟是從他掌心裡麵隱隱可見殷紅血跡。
“罷了罷了,楊應寧,你走吧,走吧!”
楊一清聽到這話,神情苦澀地搖頭失笑,然後徑直起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熊繡忍不住恨聲怒罵道:“真是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
“當年他楊一清是因劉公(劉大夏)舉薦,這才得以升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擔任陝西巡撫,同樣是劉公請求朝廷任命他楊一清總製三鎮軍務(陝甘總督),此後晉升為右都禦史,成為三邊總製!”
“甚至就連他這個兵部尚書,那也是李公你苦心運作而成,如此提攜之恩他楊一清卻就此視而不見,簡直就是忘恩負義到了極點,這些該死的西南蠻子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楊一清祖籍雲南,加上他居官清正,得罪了不少人,因此經常被罵為西南蠻子。
在這個年代,湖廣雲南四川等地依舊是朝廷士人眼中的蠻夷之地。
李東陽無力地擺了擺手,倚靠在軟榻上麵。
“汝明,你要記住一件事情!”
“楊一清就是楊一清,不管他怎麼樣,都不會做出有損國朝利益之事,這就是他楊應寧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夫和時雍(劉大夏)何嘗不想堅守本心,做個清正廉明的正直忠良呢?可是一步步走到最後,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這個大明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大明了!”
“偏偏他楊一清就能坐到,不得不說這是老夫最佩服他的一點。”
“可是他……”熊繡忍不住反駁道。
誰不想做個清正廉明的好官?!
誰不想實踐當年寒窗苦讀的政治抱負?!
但這大明官場本身就是一個大染缸,人隻要進去了就彆想守住什麼道德底線!
他們這些官員縉紳,哪個不是吃拿卡要,誰屁股底下又是乾淨的呢?
就算他們想要乾淨,他們背後的宗族家族也不會讓他們乾淨!
這就是現實!
憑什麼你楊一清可以做到清廉如水?
這才是熊繡真正痛恨楊一清的地方!
當一個完美無瑕的人出現在自己麵前,會本能地讓人心生自卑和愧疚!
“汝明,不說這個楊一清了!”
“以後湖廣黨人就要托付給你了,你就是湖廣黨魁!”
李東陽神情鄭重地看著熊繡,對這位新任湖廣黨魁提出了一個要求。
“以後,湖廣黨人要記住一個準則,像這個楊一清一樣,要讓皇帝陛下重新信任我們湖廣黨人,這樣我們才有重新崛起的機會!”
“不要跟陛下對著乾了,反而要一切順從陛下,不管陛下要你們做什麼,你們都要順從,聽明白了嗎?”
李東陽怔怔歎了口氣。
“如果不這樣做,湖廣黨人將會一直被陛下厭惡!”
“不要忘了,陛下如今還很年輕啊!”
朱厚照年輕嗎?
他才僅僅十八歲啊!
而且才剛剛親政!
如果不讓朱厚照減輕對湖廣黨人的厭惡,那他們這輩子都會處在被皇帝陛下打壓的恐懼之中!
熊繡也是身子一顫,明白了這個可怕的事實。
如果湖廣黨人不能想辦法消除這份厭惡,那他們終生都將會活在這種恐懼之下!
讓人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