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霜立在王六郎君所住院落門前的一叢茂盛翠竹中靜靜地看著在其中遊走的光暈。
那是一盞盞被人提在手中的風燈,燈火在四處搖曳,織成綿密的網。
隻有西南角有一處昏黑,就像是張大的獸口,等著她自尋死路。
岑明霜指尖摩挲著自己掌心,那處有在浙西路三年留下的老繭與傷痕,每一處都是她為探查當年慘案而在生死間搏鬥的痕跡。
而今成敗就在今日,隻要能從王六郎書房中尋出他們與江匪來往的證據……再順藤摸瓜,去尋當年縱火的匪徒,那些夜半驚醒的噩夢、自己父母的在天之靈。
都能得到告慰。
岑明霜隻覺得連呼吸都變得灼熱,她謹慎而小心,猶如夜行狩獵的鷹隼,腳步聲幾不可聞,她緩緩繞過那些四處遊蕩的光點,卻並未選擇從西南角潛入。
縱使她已做好搏命準備,卻也沒有自尋死路的興趣。
她從東北角側身閃進院落,因王六郎在前院宴飲,主人不在,此地院落也未曾在屋中點燈,倒是方便了岑明霜。
那些巡夜仆婦的腳步聲近在咫尺,岑明霜借助粗碩廊柱,一點點接近窗戶大敞的書房,
岑明霜才翻身而入,卻聽得旁人驚呼:“落雨了!快快去為六郎書房掩窗!”
她剛在王六郎書房中落地,連布局還未能探清,便聽得匆匆逼近的腳步聲,岑明霜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矮身滾進一處大立櫃下蜷縮著身體。
屋外風雨聲驟急,斜風密雨撞開窗戶灌進書房內,書桌上被鎮紙壓住的紙張在其中狂舞,帶著水汽的泥土腥味撲岑明霜的呼吸之中。
冷白的,月色與電光,潑灑在地麵上。
那一刹那短暫地光明中,她看見一隻烏皮靴,而後是交替的黑暗,電光與月色在此降臨時,一張帶著詭譎微笑的臉猛地探進立櫃之下!
“哎呀……讓小老鼠跑了啊……”王六郎的臉在霜白的光線裡猶如一張猙獰儺麵,他從立櫃下退出,語調惋惜,神情卻戲謔,“抓緊些,彆讓無關緊要的人打擾七妹妹的興致。”
他拍拍手,目光落在窗外沾水青磚上尚未褪去的腳印之上,在他身後,是蓄勢待發,手持刀劍的眾多衛兵。
屋簷外,雨聲愈發急切。
岑明霜沉默地奔逃在暴雨中,雨勢太大,月色又暗淡,她分不出精力來辯識回去的路,她也不能辯識。
如今自己這副渾身濕透的樣子,就算回到魏娘子身邊,也會被看出端倪,更何況……
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看著指掌間流淌的薑黃色與些許素白的軟泥。
這場雨將她的偽裝洗刷得十不存一,若是匆忙擦身而過,可能未必認得出來。
但若是要應付鎮遠將軍府的查問,遠遠不夠。
她踏著泥水咬了咬唇:王家六郎的園子在王七娘院子的正東邊,而鎮遠將軍府的大門在王七娘子院子的東北方……
岑明霜略略停頓,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外院此刻應當還在舉行宴會,且楚懷玉還在鎮遠將軍府中,他如今與自己有所牽扯,就算王六想要對她做什麼,也總不好鬨到楚懷玉麵前!
投鼠忌器,這就是她的機會。
然而在轉過一處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