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洪荒無歲月,時光悠悠不知幾載,鴻鈞在紫霄宮講道,收徒六位,各授機緣。
其中女媧為其記名弟子,天資過人,尊師向道,從紫霄宮學成歸來後,一直在苦思冥想,所謂成聖機緣到底何在。
一日,她經過九州大地,見大地之上瘴癘茫茫,霧靄蒼蒼,上有各種古木參天而長,遮天蔽日,下有各類生靈傍地而走,蛇行犬吠,好不喧囂。隻可惜那生靈一個個麵目奇形怪狀,有的獠牙長到頭頂,有的眼睛長到頜下,口中則嘶嚎怪叫,嗚咽難懂。
全是些未開神智的懵懂之物罷了。
女媧突然生出一種莫大的悲涼孤單之感。天地之廣闊無垠,渺茫悠悠,卻連一個能說己話、懂己心,哪怕是長相相似的伴兒都沒有。荒涼得就像是一片未經開墾修飾的野原。
難道這就該是天地間本來的樣子嗎?
女媧在九州大地上行走了三天三夜,也思考了三天三夜。終於,她坐下來,用盤古開天辟地之後形成的第一條瓊漿河裡的水,和第一片長出鮮美草原的玉露田裡的泥,開始親手造一種新的生靈,人類。
女媧是認真掂量過的。這上下三十三重天,四方九萬九千億丈地,隻有道、巫、妖等得道者八千,況他們多生存於九重天外,不沾煙塵。而至於這廣漠的大地之上,便隻剩這些懵懂無狀的生靈,彼此啃咬廝殺、混亂一片,弄得九州烏煙瘴氣,寒意森森。
大地需要一種嶄新的,與眾不同的生靈。
女媧想著想著,就有了主意。既是要麵貌一新、卓然不群,那必然要集合天下最完滿之物。
它要有靈智——便需要和修道者們相類的頭腦;
它要會勞作——便需要一雙靈活的手;
它要能跑能跳——蛇尾是不行的,野獸的四肢亦不夠靈活,唯有雙腿最為上佳。
女媧左手捧著瓊漿水,右手團著玉露泥,一寸一寸雕琢捏揉著,最後輕輕向捏成的小物嗬了一口氣,那小物立刻便活了,渾身上下閃耀著一陣奪目的光彩。待這光彩消失後,這小物便脫胎換骨,如獲新生。
隻見它隻有女媧手掌大小,但卻皮膚白皙,玉雪可愛。往地上一放,先骨碌碌地轉了眼眸,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它轉過身來,向著女媧展開一抹大大的笑容,嗓音清清亮亮地說道:“謝謝娘娘!”
奶聲奶氣的,但是把一個字一個字蹦得字正腔圓,怪可愛的。
女媧高興極了。她說:“你是我造出的第一個生靈。從此後,你的名字便叫做人。”
小人愉快地拍了拍手心。它圍著女媧興高采烈地轉了三圈。
這便是天地間第一個人了。
洪荒時代,但凡是天地間第一樣的東西,都有其特殊性的,生來材質好的,那更是一等一的先天靈寶。
這天地間第一個人也不例外。它是女媧親手捏成,肌骨便不同凡響,這內裡的靈魂更是獨有一番奇特來曆。不但有名有姓,更有一份前世遊曆人間的記憶,故而一誕生,便能目光通透地看著這世界。
可女媧卻是不知,此時,她正驚訝地看著天邊閃過的一道紅光。
那紅光從三十三天外而來,穿雲破日,漫灑霓虹,而後恰好落在女媧身上。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豁然開朗、柳暗花明之感從女媧心中湧入,她連忙叩拜於地。
有一道蕩氣回腸的聲音響起:“女媧造人功德無量,證得大道,可立地成聖。”
話落金光萬閃,瑞氣千條。女媧如願以償地成了聖人。
她成聖後,一麵喜極而泣,造了更多的人,很快,這個新生的物種便覆蓋了大地;另一麵,她心中又時時湧動著一種對鴻鈞的感謝和恩情。
如果不是鴻鈞,她不知何時才能成聖呢。
女媧想,總得送點什麼給老師,聊表心意吧。
*
女媧最後決定,將她造的天地間第一隻人類送給鴻鈞。因為這代表了她成聖的見證,自然是天地間最珍貴的東西。
女媧將那個小人放在她的手掌間,在巨大的手掌的襯托下,小人隻有指甲蓋兒大小,他隨著女媧飛起的動作,一會兒滾到了手掌的中心,一會兒滾到手掌的指縫中,嗚哇亂叫著,惹得女媧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好在轉眼間,女媧就到了三十三天外。
紫霄宮門口。
日月為其光華,雲朵為其裝飾,渾然天成,不怒而威,而紫霄宮三個字則隱在一旁的玉柱中,又有韜光養晦之意。
女媧雙手捧著小人,敬拜了進去。這一走進便立即有一種通透充盈的靈氣浸潤過來,像是肥皂泡融進了海洋。
女媧曾經日日在這裡聽道學習,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她掌中的小人卻震驚地感受著這靈氣的竄流不息。
原來,這個小人前世乃是個修士,名叫作穆喬。出身名門仙宗,根骨絕佳,修為深厚。隻可惜他天性單純,不防備遭奸人所害,才在十六歲時便喪了性命。然而其靈魂卻因著一股執念而凝聚不散,不知在這茫茫大陸上飄蕩了幾何幾載,竟有了今天這般際遇。
且不說這些。在穆喬那個世代,靈氣可是極為稀薄珍貴的東西。修士們要選最好的道場,最佳的時機,憑借最珍貴的法寶,才能采集靈氣,淬煉修為。哪怕是一縷細細的如同頭發絲兒般的靈氣,在修士們看來,那都是千金不換的。
可是現在!穆喬覺得他快要樂瘋了!
這靈氣是不要錢的嘛?充盈、純粹,他就像是一尾被放進大海中的遊魚一樣,忙不顛地采納吞吐著這成噸、哦不,是成億噸的靈氣。
可是這吸著吸著,穆喬也察覺出不對來。他吸不進去,他渾身的修為消失了,成了普通人!
——為什麼會這樣?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驚愕不已地回想著自己醒來後的場景。
穆喬其實有些記不得了。剛醒來時,自己的腦袋一片混沌,冥冥之中隻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大手撫過自己的頭頂,他似乎向那雙手的主人道了謝。
可是接下來呢?他印象中隻剩下一片模糊的刺眼的金光。說不出個一二來。
穆喬又把視線轉回到眼前的場景,不禁驚歎又疑惑地倒吸了口氣。
——這個世界真的很……大。
沒錯,龐大,巨大,超級大。不僅靈氣的容量幾億倍大於自己的世界,而且,這所見之物竟然也如一個個碩大無匹的怪物一樣屹立在那裡。
穆喬此時正盤腿坐在一座恍惚是五指山的巨物下。他透過那一根根整齊粗壯的柱子,趴在縫隙處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