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問得突兀, 軒轅氏一時沒反應過來, 呆住了。
鴻鈞也並未覺得尷尬或者怎樣。聖人做事向來憑心所欲，字典裡根本無“尷尬”二字。
便找了個借口解釋道：“吾修道千萬年來, 一向不染凡世, 不知人族中的所謂人情世故究竟為何, 今到爾人族部落中，發現人這一種族與修道者不同, 其心思細膩非常，百轉千回, 有時稍有不慎，便可能曲解其意, 造成難以挽回的誤會，所以想請教一下。”
他說到這兒, 一頓, 從袖中拿出兩粒閃閃發光的丹藥來，道：“若你能解我之惑，這兩枚丹藥便贈送給你們, 服之一粒, 便可延續三千年壽命，服之兩粒, 便可立地飛升, 與天地同壽。”
軒轅氏：……！！！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黏著在那丹藥上, 發出亮光來。但等這意外的激動平複下來, 軒轅氏又恢複了謙遜冷靜, 忙說：“這回禮太過貴重，部落裡受之不起。至於道長的疑惑，我一定知無不言。”
不過是解答幾個根本不值什麼的小問題而已，哪裡用得著這麼貴重的回禮？軒轅氏有點猜不透鴻鈞的意思來，生怕這其中飽含著什麼試探的深意，也不敢多問，隻能認真回答這個實在是沒啥營養的問題。
軒轅氏：“您說親近之人突然變得疏遠嗎？”他沉吟了一會兒，皺眉道：“一般來說，應該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啊。”
他見鴻鈞不解，便解釋道：“我們人族尤為重視情義，不管是兄弟義氣還是夫妻之情，都講究一個忠、貞二字，一旦我們結下了我們認定的兄弟或者伴侶，便會終身相隨，不離不棄，否則那便是違背道義的，要受我們整個部落的唾棄。”
鴻鈞眉心一動，若有所思。
軒轅氏想了想，轉而問道：“您說的那個人，難道是背叛了您嗎？”
這世上還有哪個人類膽敢背叛神仙道長，莫不是找死？軒轅氏忍不住暗中腹誹道。
鴻鈞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不是背叛？軒轅氏又道：“就僅僅是和您疏遠，不願跟您講心裡話嗎？而並非是厭惡您、背叛您嗎？”
軒轅氏見鴻鈞點頭，也不由得感覺疑惑了，他站起身踱步了幾圈，沉吟了良久，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軒轅氏坐回鴻鈞的對麵，徐徐道：“他很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難以對您言說，所以隱瞞了下來。這個‘難言之隱’又實在至關重要，尤其是對您和他兩人之間的安危或者彆的什麼方麵，有很大的影響，他不想讓您知道，所以便疏遠了您。”
鴻鈞更是不解：“既然至關重要，便更應當與我說，為何反倒疏遠？”
軒轅氏來了精神，他搖頭道：“道長，這便是人族的特征了。有時候，人族並不是一個，嗯，善於表達的種族，相反，他們有時候喜歡自己承擔一些東西，而不給彆人添麻煩。我給您講一個故事吧。”
軒轅氏想起了曾經自己的一個朋友，不禁有些傷感，便說：“那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有一次外出打獵，結果被蛇咬傷了腿。那是一條毒蛇，它的毒性通過牙齒浸到了朋友的肌膚血液之中。當時，我的朋友就知道，他命不久矣。但是這件事，他誰都沒說，尤其是對他的妻子兒女。
朋友每天堅持外出打獵、做農活，甚至比以往更勤快了些。他的兩個孩子都覺得奇怪，感覺怎麼天天見不到父親了呢？父親怎麼越來越疏遠了呢？其實，朋友是故意為之。他不想讓他的家人察覺到他中毒一事，而平添了煩惱擔憂。另一麵呢，他是想通過這彌留的日子儘可能多地為家裡捕回更多的獵物。
可惜好景不長，時隔半個月，朋友終究還是走了。他毒發的時候，還在田間做農活呢。”
軒轅氏的故事講完，房間裡的氣氛一時就顯得很沉重。
鴻鈞眸光暗了暗，他在深思這個故事背後的意義。
軒轅氏道：“我無法推測您的那位友人與您之間的情況是否是這樣，但不能否認的是，在我的這個故事裡，的確是存在著彼此親近的人，因為要獨自承擔某些東西，而突然變得疏遠的事情。”
鴻鈞沉默良久，他像是在問軒轅氏，又像是在自問，道：“可究竟為何要獨自承擔……”
軒轅氏也默了一會兒，他道：“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您。但是有一點，有時沉默不言，絕非是因為恨，反而可能是，因為某一種更深切的在意。對於人族來說，的確會這樣。”
更深切的在意……鴻鈞在心裡默默地咀嚼著這個詞。
軒轅氏見鴻鈞似有所感，便不由得在心裡鬆了口氣，想著還好讓道長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