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桃和亂步冷戰了——這是最近幾天武裝偵探社的人以為的。
但事實上——
“桃桃,你還要躲著亂步多久?”目送亂步再一次氣呼呼地走出家門,蘭波問道。
他身邊的牆壁上泛起一陣漣漪,巫桃從牆裡走出來。
她像是被地毯上的花紋吸引了,低頭沉默不語。
亂步啪嗒啪嗒踩著重重的步子走到門口,停下,頭也不回地喊:“亂步大人要去上班了!”
他豎著耳朵等了一會,沒有等到巫桃過來,瞬間就癟了嘴巴,忍不住沮喪地垂下腦袋。但下一刻又倔強地抬起頭,飛快跑了出去,隻是那個背影怎麼看都掩蓋不了委屈難過。
社長福澤諭吉等在門口。自從和巫桃重逢後,亂步就搬回這座曾經被隱藏數年的紫藤花彆墅,在最開始的時候,這棟彆墅裡就是住著他和巫桃兩個人的,後來才有了其他人。
今天又是亂步一個人啊,還沒和好嗎……社長往亂步身後看去。
亂步跑過來推著他往外走:“社長快點走!亂步大人才不要等壞桃桃,不理她了!”
如果你不是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會更有說服力。
“你們還沒有和好嗎?是為了什麼事情變成這樣?”
社長歎了口氣,感覺到養兒不易的心累,連戀愛之事他都要關注,明明他自己都還是單身……
“桃桃脾氣很好,是不是亂步你做了什麼事?”與其說脾氣好,不如說對待亂步的時候巫桃簡直毫無脾氣,有著不可思議的包容力,至少社長從來沒見過她會冷落亂步這麼久。
亂步一噎,不知想到什麼,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結結巴巴地說:“才、才不是呢,亂步大人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嗯?這個反應?
社長冷酷的臉更嚴肅了,眉頭皺起,不讚同地看著他:“亂步?我教過你,做錯事的話要主動道歉,知錯能改吧?”
亂步委屈,貓貓快哭了,含冤控訴:“不是亂步大人的錯!是桃桃害羞了才……”他迅速捂住嘴巴。
……害羞?
福澤諭吉一頭霧水,看亂步這個樣子,應該的確不是他做錯什麼。但是巫桃的話……害羞又是什麼意思?
45歲潔身自好中年人,覺得自己難以理解小年輕間的情趣。但總算看出來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兩人很快就能和好不需要他人操心,遂轉移話題:
“走吧,去偵探社。”
***
亂步總是能一針見血地說出真相。
沒錯,巫桃和亂步單方麵冷戰多天,具體表現在故意躲著他連個影兒也不被他看見,原因就是害羞了。
最開始得知自己和亂步有戀愛關係的時候,因為對亂步很有好感、因為少女心對戀愛的好奇憧憬、因為覺得試一試也沒有關係,畢竟是自己未來做的事情應該負起責任,不能就這樣欺騙他人感情——所以試著與亂步開始交往,像每一對情侶一樣談戀愛。
認下這段關係時巫桃心裡還懵懵懂懂,理論知識再豐富,第一次實際操作時,她根本沒有真正意識到這種關係裡包含了多少東西。
直到亂步搬回紫藤花彆墅的第一天,巫桃表示了歡迎,還幫他一起搬家和整理東西——彆墅裡有一間是亂步一直住的房間,她已經發現了。然後夜裡她躺在床上的時候,亂步敲響了她的門。
門外的亂步穿著睡衣,抱著枕頭,徑直就推著她進房間,然後回身鎖門,動作非常流暢熟練,不是做過千百次都不會有的流暢。
巫桃愣了半響,炸毛了。
“笨蛋亂步,你在做什麼啊——!!!”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聽就很不妙!
巫桃差點把亂步拎起來丟出門去,好在伸手之時想到了他多嬌氣弱雞,又想到這是自己男朋友,才停住動作,氣呼呼地瞪著眼等他解釋。
誰想到,亂步滿臉無辜地看著她,壓根不知道她怎麼忽然生氣了。
亂步能看穿事件真相,也能讀出人心詭詐,但惟獨最不擅長看氣氛看情緒。就像此刻,他看出巫桃很生氣,氣到差點把他丟出門又克製住了,卻看不出她為什麼生氣。
巫桃的怒氣被澆滅了,無奈問他:“你大晚上不睡覺,來我房間做什麼?”
亂步很是無辜:“我就是來睡覺啊。”
巫桃:???
她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現幻聽了,或者是她理解能力出問題了?
巫桃:“你不在你房間睡覺,來我這裡睡?”
亂步:“對啊。”
巫桃:“你還對……”
巫桃覺得不行,亂步是不是想當然的以為男女朋友是會一起睡的——當然,是純蓋棉被一張床非常單純的就是閉眼睡覺那種睡——她試圖給亂步糾正錯誤觀念。
但是亂步給了她一記重擊:“我們一直都是睡一張床的。”
巫桃:……
我、是、禽、獸!
這四個字瞬間劃過她腦海。
她已經知曉,亂步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隻有十四歲,剛剛脫離了父母的保護,從鄉下來到城裡的天真單純的少年,被未來的她哄騙交往就算了,還睡一張床……
巫桃捂著臉蹲在地上,無語凝噎,對自己的節操產生巨大的懷疑。
這不應當!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人?!
不過就算巫桃懷疑人生,她也堅定地拒絕了亂步,沒有心思詳細解釋糾正觀念的她直接把好生委屈的亂步關在門外,自顧自蒙頭大睡。
第二天,巫桃親自下廚,給亂步做了一頓大餐,又好聲好氣地哄了許久,艱難地告訴他男女朋友沒有親密到可以睡一張床(起碼對於她來說是這樣),這是隻有夫妻才可以做的事情(雖然夫妻一張床做的不止這件事)。
亂步咬著大福,寶石般的綠眼睛充滿靈動蓬勃的生機,亮晶晶的,歡快地說:“我知道,就像是爸爸媽媽他們一樣對吧!”
“但是,我和桃桃早晚都會成為夫妻,有什麼關係嘛~”
巫桃……巫桃她再次捂著臉蹲在地上了。血條清空。
這樣理直氣壯說著這麼撩的話,仿佛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也太……
“總、總之,等以後再說!”現在的她就是完全接受不了!這個進展太快了!
害羞的巫桃沒有想到,如果自己還保有節操,亂步也知道這事代表什麼,那麼當年為什麼他們會睡一起。
不過這隻是開始,很快巫桃就意識到亂步究竟能黏人到什麼地步。
晚上被拒絕一切睡覺了,就要在白天靠著巫桃睡,有時候坐著把腦袋放在她肩上,有時候躺在她腿上,或者排排坐然後一起趴在桌子上睡,而且亂步還要朝著她臉的方向睡,“這樣子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桃桃了”!
如果巫桃也打算小憩一下就更好了,他們可以躺下,亂步就像抱抱枕一樣抱著她睡,或者把腦袋貼在她肚皮上。
地點,自然是武裝偵探社,畢竟亂步是要上班的。雖然如非重要事件,根本不用出動他這個名偵探,所以平時在偵探社也就是吃喝玩樂睡午覺,但還是得到偵探社來。
於是巫桃也隻能每天和他一起上班了。
第一次在偵探社裡,亂步打著嗬欠抱住巫桃把頭放在她肩膀上,說困了要睡覺的時候,巫桃對著偵探社成員炯炯有神的眼睛,不自在地想讓他起身去彆的地方睡。
“不要,都是桃桃的錯,害我晚上沒有睡好,所以桃桃要補償我。”亂步撒嬌磨蹭,就是不放手。
晚上沒有睡好?!
偵探社成員們發光的眼睛和微妙的笑容,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腦海裡大概已經上演了不可言說的戲碼。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誰讓你熬夜不肯睡覺。”巫桃想敲他頭,又沒忍心,隻好摸了摸他眼皮下淡淡的青色。
亂步閉著眼,困乏又委屈地嘀咕:“桃桃不肯和我一起睡,我睡不著。”
“騙子,沒有我睡不著的話,那我不在的時候你是怎麼睡的?”
亂步不接受“騙子”的稱謂,撒潑打滾,好大聲地鎮重地給自己叫屈:“這不一樣,桃桃已經回來了啊!一想到你就在隔壁的房間裡,就完全無法忍耐還是一個人,進不去房間,敲門你也不肯理我,獨自躺在床上的時候,思念反而比你不在的時候還要深,翻來覆去了好久,忽然就發現天亮了。”
“這就是桃桃的錯,你讓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
巫桃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讓你晚上進門的。”
她的冷酷瞬間讓亂步心碎了,淚水在眼眶上打滾,差點“哇”的一聲哭出來:“壞桃桃!我不要理你了!”
最終,這個“不理你了”的保質期隻有一分鐘,一分鐘後,亂步委屈地收拾收拾玻璃心,抱著巫桃睡過去了。
這次巫桃沒有拒絕,之後也沒能拒絕了。於是晚上被拒絕一起睡的亂步成功在白天討回本,偵探社裡有了除去穀崎兄妹外又一對形影不離的身影。
而且穀崎兄妹還要因為工作各自走動,這一對卻清閒得很,大部分時間隻要吃喝玩樂睡大覺就行,眼睛一掃就能看見兩人快樂貼貼,天天給偵探社裡的人大塞狗糧,毫無人性。
巫桃確信,自己是被亂步溫水煮青蛙了,靠他的撒嬌賣萌,以及讓人難以招架的聽著像情話,可你又深知這是再坦率直白不過的大實話。
但是……誰能抵擋世界第一名偵探亂步大人可可愛愛的撒嬌和委委屈屈的裝可憐?!
除了這兩件事外,亂步和巫桃間還發生了一些類似的小事,這些生活上的小摩擦最後都演變成奇妙的小情趣,兩人時常無意識間就互撩對方一下,或者高興上頭抱在一起互吸。但巫桃也發現了,亂步和“巫桃”之間的羈絆有多深,發生過多少獨屬於他們間的故事。
這是很難言說的事情:巫桃居然心裡酸溜溜的,對於亂步最先遇見的那個未來的“巫桃”。
我醋我自己。
巫桃掩飾得很好,亂步的“超推理”也看不出來女孩子心裡這種奇妙的變扭。但無疑,這種偶然浮現的小醋意是存在的。
而現在,更是放大了。
初戀很美好,初吻應該也是很美好的……可是在巫桃其實還保留著初吻的時候,發現自己男朋友在回味他的初吻的滋味……
確信他回味的那位初吻對象是自己的巫桃,又是羞得不敢見人,又是醋得百味交集,兩相結合之下,就是巫桃這幾天為什麼不和亂步見麵的原因了。
而這種原因,她死也不會說出口的!
***
蘭波和魏爾倫這一對倒是一如既往的黏糊,吃個早餐,他們不會像巫桃和亂步一樣喜歡互相喂,但是——
看見蘭波的發絲往餐盤垂下,隨手為他撩起的魏爾倫,自然地在他脖子露出來的吻痕上親了一口;
一邊吃一邊隨意地聊著天,聊到興起時相視一笑,蘭波無比從容又溫柔地為魏爾倫念起讚美的情詩;
……
等到用過餐,他們就會出去約會,直到天色已晚才回來。
相比起不約而同用做某些特定的事情的儀式感來學習戀愛的年輕情侶,蘭波與魏爾倫這對多年的搭檔和愛人,顯然有他們獨有的最融洽不過的相處氛圍,被時光洗練沉澱的香醇酒氣的純熟與絲滑,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契合得牢不可分。
對比之下,巫桃明顯能看出自己和亂步間缺乏的東西,那是心心相映的默契,是需要更深的情感和更長久的相伴才能擁有的。
而現在,他們相處看似甜蜜,實則大部分都是亂步對她發射箭頭,憑借著曾經和“巫桃”相處過培養出來的默契;而巫桃,她隻是足夠包容他,並且一直靠著開掛的智慧理解他的言語行為予以配合。
巫桃坐在兩人對麵,不由有些羨慕了,還有些被喂狗糧的酸溜溜。
“妹妹,給。”魏爾倫拋過來東西。
巫桃接住一看,是一張遊樂園的門票。
蘭波淡淡道:“抽獎送的門票,隻有一張,給你出去玩吧。”
巫桃眼也不眨拆穿他:“這是武裝偵探社的人讓你們轉交我的,亂步那裡是不是也有一張。”
魏爾倫笑,他撐著頭散漫地睨了蘭波一眼:“阿蒂爾,我說了我們不可能瞞過妹妹的。”
黑發的美人就算笑起來也有一種古典油畫的憂鬱神秘感,他帶著這樣的微笑,把豆漿放到魏爾倫麵前。魏爾倫瞬間就變了臉,嘖了一聲,嫌棄又抗拒,“阿蒂爾,你不能這樣!我討厭豆漿!”
“乖,喝了它。”
“我隻是說了實話,你這是在報複。”
“怎麼會,我隻是把你該喝的豆漿遞給你。”而不是又幫你喝光它。
這個憂鬱而優雅的微笑轉向巫桃,他用商量似的溫和的語氣說道:“桃桃,有些事情知道卻不必說出來,你說對嗎?”
巫桃:“……”
他以一個經曆波折之後摘獲成熟甜美愛情果實的哥夫的身份,對年輕的女孩予以教導:“你真的打算就這樣一直躲著他,不再見他了嗎?”
巫桃捏著遊樂園門票,有些意動。
冷戰這麼長時間,也該和好了……不然亂步真的會哭的吧。
“去吧,他應該在等你了。”
***
遊樂園裡,亂步坐在入門處不遠的休閒椅子上,雙手撐著下巴,皺著小臉緊盯著大門口位置。
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好一會兒了,一身偵探裝的少年有著東方人清秀典雅的精致麵容,貓兒一樣的眯眯眼、貓兒一樣軟萌傲嬌的神情,明明已經等得煩躁,卻又乖得過分的一動不動,每一個肢體表情都寫著期盼。
太——可愛了!
是誰這麼狠心讓他久等啊?
有不少女孩子被可愛的少年吸引想要靠近,隻是在靠近之前,就會被其他人攔下了,比如纖細卻強勢的女性、比如像戀人的兄妹、比如弱氣的白發少年……還有鳶色的桃花眼一眨就令人臉紅心跳的俊美青年等等。
背著草帽的雀斑少年在遊樂園門口探頭探腦,忽然往回跑。
“來了。”
話音未落,大家全都飛快躲藏起來,隻剩下亂步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撐著下巴氣鼓鼓地望著門口,然後在等待的身影走進來時,迅速把臉一甩,以示自己還在生氣中。
“亂步……”巫桃在他麵前站定,遲疑地喊。
亂步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生著氣。
巫桃雖然人是來見他了,但是不知該說什麼,應該要先說聲“對不起”?可是她心裡也有些微委屈,因為亂步不懂她無法出口的變扭和醋意。
結果就是什麼也沒說,就叫了一聲名字,然後隔著一個身位坐在亂步身邊。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兩人的沉默讓躲在樹後草叢後的偵探社成員們都急了。
“快說些什麼啊!”穀崎直美忍不住咬著唇糾結道。
“為什麼我們要躲起來?”國木田表示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已經讓不少路人退避三舍了。
太宰把他的頭往下按:“國木田桑,其實,在人流量大的地方用簡單的遮蔽物掩蓋自己,有利於修煉隱藏的技巧。”
“竟然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