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說話,也沒有什麼表情,就隻抱著寧原的遺像,醒著的時候抱著,睡著的時候也抱著,我隻找得到一個詞來形容她,行屍走肉。
我救回了她的生命,卻挽不住她萬念俱灰的靈魂。
醫生說那塢得的是心理病,巨大的打擊後出現的逃避,第三天下午,那塢轉入了心理科,因為她不肯主動進食,有自殺傾向,帶管入科,屬情節嚴重病人,病房安排在重點病房。
那塢並不配合治療,即便心理醫生進行開導,她也旁若無人……除了寧原。
有時候我也懷疑,她是不是裝出來的?還是她真的出現了幻覺?
解鈴還需係鈴人,那塢的心結,隻有她自己打得開。
隔壁床的今天出院,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高空墜下頭外傷後神經障礙,不認識親朋好友,記得他剛轉入的那晚,一直鬨個不停:
“護士姐姐,我要喝水……再喝一口…我還要一口…謝謝護士姐姐…護士姐姐,你是要幫我洗牙齒嗎?”
“對啊,含一口水,啊,然後吐出來,吐出來…”咕咚一聲,他把漱口水咽下去了,實習小護士一臉尷尬,有點懵。
旁邊的護工突然拿出長尺打他的手心:“你再不聽話我就不管你了,喝那麼多水晚上你又要喊尿不出來,尿不出來我就給你插尿管!”
他一臉惶恐,大手不停地搖,然後雙手規規矩矩的疊在胸口:“我不敢了,護士姐姐,我會乖乖地,我不插尿管。”
實習護士說:“聽話就不給你插,把嘴張開,像我一樣,啊…把牙齒放開,彆咬鉗子,啊…”
“啊……啊……啊……護士姐姐,我想喝水…再喝一口…啊…謝謝護士姐姐…謝謝護士姐姐……啊…”
那晚到後半夜,他真的水喝多了尿不出來,夜裡一直鬨,像個五六歲的孩子耍賴,最後護士給他插上尿管,他才安靜下來。
可現在他已經可以出院了,能認出女朋友,能認出家人,而那塢,第二根胃管的時間到了,今天要拔了重新放置一根,可情況並未有什麼不同。
看著同一個病房的病人進來,出院,再收新病人,然後再出院,我不是不愁的,當那塢久絕於世的再發出聲音時,我隻有一種想哭的情緒。
她說:“我想回家。”
她的聲音很細很弱,可能是久久不開口說話的原因。
我很激動,她終於願意說話了,哪怕隻有一句。
可是,我不能答應她,儘管這是住院後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她直至現在都在依賴胃管進食,在她沒有自主進食能力前,我不敢冒險。
我狠心拒絕。
那塢哀求的抓著我的手,毫無血色的臉映在我眼底,她手上打著點滴,手背被紮得青一塊紫一塊,她的血管太細,一針總是紮不中,好不容易紮中了,很快又漏液,護士每次聽見我拉鈴恨不得殺死我。
那塢悲傷的說:“我會吃飯的,一定。”
可是她的話沒什麼力度,我根本信不過,我不理會她,漠視她哀求的臉強行轉頭。
那塢動手拔了手背上的針頭,抓起桌上放著的飯就一陣猛吞,那是我吃剩的早飯。
我一把奪過,她又拿起旁邊的東西塞進嘴裡,我攔也攔不住她,她就那麼看著我,哀求,蒼白,淒慘。
她吃得很努力,吐得也很厲害,一邊吐她還是一邊拚命的咽,咽得滿臉通紅,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製止她的行為。
我也明白,我的製止意味著什麼。
我帶那塢回家了。
她漸漸的開始吃飯,雖然每次我都看見她吃過不久就往衛生間跑,但這總比她什麼都不做好得多。
那塢又再一次過起了暗無天日的生活,每次她不見了,我都在衣櫃裡找到她,她總是盤腿坐在黑暗的衣櫃裡,撫著寧原的一眉一眼。
她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的人,至少不像我經常不麵對,可這一次,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好聽的,不好聽的,我通通對她說過,可說者有意,聽者無心。
從寧原出事到現在,都是我守著她,就連那塢住院,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他們也都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也不一定有空過來。
我脫了鞋坐進去,第一次坐進去陪她感受她的陰霾。
她下巴搭在膝蓋上,臉上的笑容甜蜜得慘淡,隻要坐在這裡麵,她總是能揚起笑容。
我隻是進來陪她坐著,她卻出乎意料的開口說話,她說:“我和寧原的第一次是在這個櫃子裡升溫的,那天他很溫柔,從未有過的溫柔,他的碰觸,讓我感覺體內流過一股清泉。那天你給我們下了猛藥吧,寧原還沒到12點臉就悶得燥紅,可是他不肯碰我,他堅持婚前不能有性行為,他將自己反鎖在衣櫃裡,就怕傷害我,我當時既感動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