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和妖族的後代極易夭折,而且大多數人族和妖族結合生下來的胎兒出生時就是死胎。
能夠活下來的人族和妖族的混血,在整個世界人的認知中是無法生育後代的。用個不太文雅的比喻,馬和驢生下來的騾子性格溫順力氣大,但天生就是閹貨。
在如今人族、妖族分彆開在兩個大陸居住的情況下,混血本就少有,而兩個混血生下來的孩子,在整個世界中都大概隻是獨一份的存在。
在這個時候的人的普遍觀念中,這樣的孩子不是什麼愛的結晶,更不是什麼自然的奇跡。在大眾的觀念中,她就是異類,異類就該被抹殺。
“她是違背常理而出生的人。她,是變數。”
道陵說話時目光坦蕩至極,神色非常平靜:“為了天下人的安定,隻能讓景秀舍棄修仙之路。”
為天下人而犧牲少部分人,無論這少部分人是自己還是彆人,在修真者看來都是值得的。
師父舍棄她,竟然是因為,她那異種的身份嗎?
雲想容對父母的記憶不多,但她並不懷疑師父的話。
可是……
她的出生就是錯誤的嗎?如果在師父眼裡,她的出生就是錯誤的,那她出生之後的一切,包括和師父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錯誤的嗎?
雲想容忍不住把心中話朝道陵問了出來。
道陵沒有回答她的出生是對是錯,卻道:“我收你為徒時並未有其他想法。自從你遇見衝應後,這天下,確實亂了。”
這天下亂了,在不知情的人聽來,指的就是當下世俗世界正處於諸國混戰的戰亂狀態。如今的凡人所住之地確實戰亂頻發,偌大的凡人居住的地域中,竟找不出和平之地。而戰亂年代的開始,確實就是在四年前。
道陵沒有說的是,景秀在她身為修神者的母親腹中被孕育了二十餘年方才出生。而自被孕育時起,修真者和修神者的平衡就開始被打破了。先是空冥子突破天道製衡進入大乘期,之後修神者各門派中人才輩出,完全沒有被天道“損有餘”而產生的頹勢。
她九歲後加入景元門,成為修真者。她的命相自入門時就沒能瞞過景元門的探查。到二十二歲前,她在景元門修煉的這段時間裡,修真者的中堅力量開始井噴式增長,一時間修為突破了的修真者人數增加的速度比往常快了兩到三成。
當景秀和衝應偶遇並結下緊密的聯係後,修神者又像是恢複了運道一樣,發展速度完全不亞於修真者。
而且,景秀的境界越高,這天地就越加混亂失衡,簡直就像吸著天地大道的精髓在向前走似的。道陵甚至不能保證,若有一天她真的修煉圓滿得道成仙,那這片天地又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景秀是天地的變數,這話形容的非常貼切。
道陵當然不是因為修神者會壓在修真者之上就斤斤計較的心胸狹窄之輩,但若天地的大運氣都寄托在一個年輕的女子的一舉一動上,那就未免太恐怖了。
以上這些,道陵都不會再說出來。
自今日之事後,景秀必將站在風口浪尖上,若他將這些事情公布出來,一些思想偏激的修士就會拚死斬殺景秀以求天下的穩定。
他身為師父,為了天下而犧牲弟子的修仙路,對於弟子來說本就是失職的舉動,如今的他卻要力保景秀的一條性命了。
雲想容當然不知道道陵隱瞞的事情。
雲想容隻覺得自己這十六年的人生,簡直活成了一個笑話!
道陵剛才的這番話是很符合修真者的邏輯的。但衝應卻是完全不認的。他可不是修真者,他是講求順心而為的修神者!
“為了天下?你們修真者口中動不動就扯上天下的毛病真是叫人作嘔!天下人?於我等修神者而言,便是損一毫可利天下,我等也不為也!即使全天下千萬人加起來,尚也不如我的容兒一人重要!天道之下皆是螻蟻,你竟然為了一群碌碌而生的螻蟻苟且之輩害了我的容兒!那我便屠了這天下人,叫你看看你這是救了天下還是害了天下!”
說罷,衝應在身側一直被用身體擋住的手驟然間發出法決,竟然是說動手就真的動手了!
道陵便是修仙者中的最強者,也在毫無防備下沒能阻攔他的這一法決!
衝應唯我獨尊又恣意妄為慣了,見道陵為區區一些凡人就將他視如珍寶的義妹殘害至此,心中怒焰滔天,深恨這些害義妹受苦的凡人,恨不得將他們殺光以解心頭之恨!
他是這麼想的,那他也順心而為,毫不猶豫地打出法決。而這種順心而為的行動,雖然會造成無數殺戮,卻是非常符合他們修神者修煉的理念的。說得更準確些,殺戮有時候反而是有利於他們修心的!
修神者都是極度的利己主義者,要想讓修神者為了天下或者大眾而奉獻自身,是基本絕無可能的。修神者門派約束門派弟子的手段也不和修真者一樣是定下重重規矩讓弟子怎樣做,而是用“畏”以震懾弟子不怎樣做。
修仙者普遍漠視不能修煉的凡人。雖然很多修仙者都是出身凡俗之世,與凡人也都屬於人類。但修仙者和普通人類的差距太大了。
修仙者修行歲月漫長,而凡人壽命短暫;修仙者有能移山填海、翻天覆地之能,而凡人力量微薄。兩者的差距猶如隻有朝夕之壽命的蜉蝣與千年之齡的參天大樹。
修真者所追求的平衡是天道的平衡,是整個世界的平衡。而凡人,不過隻是這個世界中對修仙者來說稍微特殊一點的一個組成部分罷了。
道陵將景秀帶來的亂象也是叫人誤以為是世俗界的戰亂,這卻是道陵為弟子所會做到的極限了。
修真者講求道心無垢,行違心之舉、說違心之言,都會使道心蒙汙。
衝應可是小成界的最高戰力之一,大乘期的認真一擊,威力何其恐怖!
一道刺眼奪目的深藍光芒自他的手中發出,以勢不可擋的趨勢奔襲向前,瞬息間便吞沒了普通人目光所及範圍內的所有樹木和林中的生靈!
被那恐怖的法術經過後的地方,變成了光禿。
“哈哈哈哈哈————”衝應仰天大笑,手上掐著法決,下一擊在手上也蓄勢待發。
道陵身側的本命劍瞬間出鞘,勢要阻擋他要往另一方向打出的法決。
這屠戮生靈的因果難道他就沒有絲毫的畏懼嗎!道陵心中慍怒!
“應哥哥不要!!————”雲想容驚懼地大喊,力圖阻止他的下一次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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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應和道陵打鬥的動靜非常大,距離景元門不過百裡的凡人小鎮聽見他們這打鬥的動靜,很多在街上閒遊的人都嚇得趕忙回家。不過片刻,這街上就變得冷冷清清,剛才萬人空巷的景象就好像是人做的一場夢似的。
雖然沒過多久,外麵就又恢複了平靜。
尚雲吃完第十六碗章魚團後決定不吃了。店家早就不再多嘴擔心她還能不能吃下的問題了,她要一份他就做一份。
這時候尚雲開始稍稍反思她是不是有點衝動了。
尚雲想了想,罷了,任性就任性了吧。
最近和善得多了,都快忘了她還是任何想法都會被世界滿足的神了。
見尚雲略有些發呆,店家也不打擾她。
伴隨著外麵喧囂的尖叫聲、驚呼聲和慌忙的奔跑聲,尚雲問店家:“你不想跑嗎?”
原本就有些冷清的店麵與外麵混亂狼藉的景象,簡直就像是存在於兩個世界的場景。
“我能跑去哪裡,神仙老爺們打起架來,我們這些凡人的跑得再遠不也是跑不出神仙大人們打一架的波及範圍嗎。”店家很冷靜地說。
雖然這是人稍微想一想就知道的事實,但能想明白並且不被嚇破膽亂跑的人,著實不多。不然,外麵就不會是這麼一番景象了。
尚雲的目光越過無數建築物的阻攔,直直注視著不斷吞噬生命的藍光,眼神微冷:“真是,有點太過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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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衝應的法術忽然間消失不見時,無論是冷笑著要祭出下一擊的衝應、慍怒拔劍的道陵還是焦急的雲想容又或者其他人,所有人一時間都停滯了動作。不少人都驚詫地看向法術消失之處。
衝應皺眉,原本用來攻擊另一方向的法決再次打向了法術消失的位置。道陵這次可不再是毫無防備了,他揮劍發出月牙形劍氣後發製人,便要將衝應的法術在中途斬斷。
然而轉瞬之間,道陵的劍氣還未斬上衝應的法術便消失了,衝應的法術同樣也消失不見。天地恢複了平靜,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是什麼人?”衝應戒備起來,聲音嚴肅地將話傳到附近的區域。
能夠悄無聲息地擋下大乘期修士兩記認真的攻擊,這樣的手筆未免也太大了些,說出去就能駭到無數修士!
“嗬。”回應衝應的是一聲若有若無的冷笑聲,冰冷的表麵之下,又好像夾雜著無儘的怒意。
再說下一句話時,那聲音中的怒意瞬間浮上了表麵,用語氣略顯誇張的陳述句道:“我,是‘天下人’啊。”
那結尾處輕描淡寫的一個“啊”字,叫聽者感受到了說話之人無限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