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平平原北部。
時值寒秋,落英繽紛,漫山遍野的枯黃間,一道人影在急速飛掠,腳尖一點,每一步便能十數米,宛如在閃爍般。
此地已遠離官道,屬於野外叢林一帶,山獸異蟲甚多,因此鮮少有涉足人跡。
可奇怪的是,黑影連續跨越,不管至何地,都一片安靜,就連密林中常見奔移,出沒的猴獸似乎都收斂了凶性,蜷縮著身子,一動不動。
嘭!
隻見黑影腳尖於虯龍般的古樹上連點數下,提縱落至樹端,眺望遠方。
遠處林海鬱鬱蔥蔥,一片墨綠,儘顯生命蒼勁,而一座黑點點綴於其間,隱現城池輪廓,目力窮儘,另一邊對角處,山巒開始平坦,又是一片平原。
據情報顯示,許氏自寧陽搬遷至淮平,並未直接進城,畢竟許氏一族人口太多,根本無力於州府立足,因此選擇落腳的地點為淮平城四大衛城之一的雲夏城。
而即使是雲夏城,城中格局也早已確定,勢力錯綜複雜,貿然進軍隻會遭到群體排擠,因此許氏族長許國文做出的選擇為於雲夏城之外修建土堡。
“所以既然已經能看見雲夏城,便意味著目的地不遠了。”
黑影如鐵塔小山的身體於樹冠處靜立,卻不動如山,抬起頭,陽光下,露出的棱角分明的臉上浮現若有所思的表情。
正是一路從淮平出發,直奔許家堡的林末。
此時以他的體魄,無論是短距離狂奔,抑或長距離奔行都不在話下,速度更是遠超一般的優越馬獸。
更何況選擇的路線大多是於山林中橫衝直撞,為最近路線,可以說效率遠超常人的高。
據他估計,最多傍晚便能抵達,而若是不顧氣力消耗,還能更快。
林末心中思緒浮動,略微換氣,正欲重新開始疾馳時,眼神忽然一凝。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伴隨著粗重喘息的細碎腳步聲。
密林中。
他腳尖微點,在樹杈間跳動,不露一絲氣息。
明明猛虎似的身型卻比靈貓還要來得輕快,最後藏身於一處葉密枝繞之處。
透過葉片空隙往下看,下方正有緩緩走過一隊人馬。
這隊人馬約摸十五六人,大多是精壯漢子,一個個身穿無標記的黑色勁裝,身上肌肉結實,氣息不俗,看得出大多武道在身。
而人群中也攜帶有一些婦女孩童。
這些表情更為凝重,滿臉蒼白,驚恐莫名的神態,好像是在逃難?
沒過多久,林末心中便將好像二字給去掉了,因為站在高處的他,正好可以瞧見這隊人之後,正遠遠吊著一批人。
這批人同樣衣衫無標記,但明顯裝備精良,不說帶隊的頭領,就是身後的下屬穿的都是一種由特殊鱗片編織的甲衣,氣息更為壯烈,一看就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精銳人士。
‘應該是尋常江湖仇殺,勢力報複。’
林末看著腳下那隊人像是也感知到身後有追兵,速度越來越快,心中猜測道。
他搖了搖頭,準備繼續前行。
這種事在亂世之中可以說再正常不過,非親非故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因為誰也不知道前因後果,誰對誰錯,貿然插手隻會徒增麻煩。
畢竟一看後麵那隊人背後必然有一方大勢力,他不想平白招惹。
隻是就在林末跳躍數步後,身形慢慢停了下來,視線返回。
“速度加快點,不要歇了,護道堂的一個個招子放仔細點,多觀察周圍。”
隊伍前方,左設低聲發號著命令,手裡提著一把青色鋼刀,眉頭倒豎,煞氣自顯。
待看著所有人都動了起來,他心中卻始終有一股氣未鬆,隻覺周遭密林中隨時會有狠人追出。
沒辦法,容不得他胡思亂想,再堅強的心神在刀山劍海中闖出,也會被麻痹恐嚇。
左設怎麼也想不到,明明一帆風順人生軌跡,會在短短兩年發生如此大的改變。
自幼天姿聰穎的他,拜入許氏從一個小藥徒做起。
通筋,煉骨,沸血,一步步,最終立命,擔任護道堂副堂主,再之後境界又碰巧突破,恰好老妻子無奈染病撒手人寰,女兒也找到歸宿,可以說順風順水到極致。
轉眼,不過數載,貴為寧陽三大家的許氏因普世教入侵,隻能無奈搬遷,而好不容易落足於雲夏城,一切開始好轉時,又遭到風行盜圍剿,這次更絕,幾乎算是要滅門。
還真是命運莫測,人生難料。
隻是不知道這次,他能否有驚無險地渡過.....
回想起剛誕下兒子的女兒,左設心中隻覺沉重無比。
他走進人群中央,走到女兒左靈身邊。
“後麵應該吊有尾巴,估計是風行盜的來了,到時候你倆記得緊跟周南言藥師,或許有一線生機。”
他聲音聲如蚊蚋,朝女兒左靈以及女婿宋清羽說道。
“記住當不認識我,我已與周南言溝通過,說你倆是他侄輩。”
左靈隻覺鼻子一酸,正欲說話,一雙溫暖的手卻將其摟住,身旁的男子沉重地點頭。
“爹你放心,我會護好靈兒,以及小山。”宋清羽目光堅定,輕聲細語。
左設見之,心中沒有半點涼意,隻是一片欣慰。
他對於他選的這個女婿,可以說極為滿意。
雖然有那位的存在,其在當年的學徒中天賦不算最好,但心性卻最像年輕時的他,事實上其也沒讓他失望,年紀輕輕便即將沸血立命,算是真正的驕子。
隻要有其在,他左氏的血脈便不會斷絕。
不知道為何,這時左設有些想他那病死的妻子,雖然妻子嘴很碎,脾氣也不好,但做事卻很細心,這些年為他操持家務,讓他能毫無顧忌地靜心修行,這也是他能心無旁騖連連武道突破的原因。
果然短暫的新鮮感比不上長久的陪伴。
或許這次就要下去陪她了,不過至少..要將女兒送出去。
左設臉龐滿是煞氣,眼裡卻目光堅定。
“大家再加快腳步,馬上就要出圈子,到雲.......”他再次催促。
隻是這次話音未落,忽然止住,他一臉戒備地看向前方。
遠處,草叢窸窣,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一道道黑影浮現。
為首的壯漢穿著黑灰交加的鱗甲,手裡拿著青色的分水刺。
“黑河衛?”
左設看清來人,瞬間臉色微變。
許氏如今已經知曉風行盜身後是長河城何氏,而黑河衛便相當於何氏真正的獵殺精銳,相當於護道堂之於許氏的存在。
隻是,這次他們如此小心,為什麼也會被追上?
隊伍裡許氏眾人,,無論男女老少同樣紛紛麵露緊張之色,看向前方裝備精良,渾身凶氣的黑河衛。
“知道我們是誰就好,那便不用反抗了,否則我不保證會不會用族中刑審獄中手段,讓你們生不如死。”
為首的壯漢右手綁著血色絲綢,藍色的分水刺閃爍寒光,眼角一條蜈蚣般的傷疤,看上去模樣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