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前。
那盤膝坐在前方的僧人,依舊看向林末。
不止是他在看,他脖子處生出的猙獰血龍也在看著他。
眼神空寂,無光,木然。
不過隨著注視的時間變長,那奇異的眼童內,眼白中,開始浮現無數紅點。
同時林末能明顯感覺,受著其注視,兩者距離,在不斷靠近。
那是猶如閃現一般的靠近。
不過一瞬間,兩者便拉近到一個度點。
兩人相對而立,近到對方光是一整個人,便占據了他大半視野。
一股難言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同時原本那耳邊的嘈雜獸類咆孝,聲音越發越大,而那念佛誦經聲,也越發激昂。
林末瞪大眼睛,重童中凝聚出異樣的黑光,直接上前一步。
砰!
兩人額頭相撞。
他看著他。
猙獰一笑。
噗!噗!
他身後衣衫瞬間炸開,兩條黑影飛快鑽出,那是他的兩條伴生黑龍。
黑龍鱗片漆黑,縫隙處升騰有凝為實質的黑煙,一雙血眸中兩對眼童重疊,同樣為重童,死死看著山壁前的僧人。
發出無聲的吼叫。
僧人慈悲平和的神情一窒,笑了笑。
緊接著,一手指地。
嘩啦啦!
下一刻,其身下那紮入地底的無數血絲,頓時顫動起來,扭曲起來。
倏忽間,大多數猛地拔起,朝四周激射。
其中有的變為奮鼻揚蹄的血象,有的變為直身吐舌,無聲嘶鳴的巨蟒,有的則變為一條條滑膩粗大的觸須觸手……
血絲演化萬物,直接將跌坐於地的和尚高高舉起。
一人一龍,高懸於空中,神色平靜,低頭俯瞰著林末。
眼神溫和,慈悲,以及帶有一些憐憫。
隻是……人影剛開始還低著頭,作俯視狀,但到了後麵,目光依舊注視著眼前之人,腦袋卻慢慢開始抬起……
到最後,頭仰著,看向天空上方。
原本站在他下方的林末,突然間,無數黑煙自其眼鼻口耳中宣泄而出。
快速彙聚。
緊接著其身軀在他眼前,乘著黑霧,向天空升起。
同時噴湧而出的黑煙越來越多,快速將和尚包裹覆蓋。
過程中,有無數黑影如蛇蟒般縱橫爬動,交錯流竄。
僅僅一息時間不到,林末便懸浮在了他頭頂之上。
呼呼呼!
同一時間,原本彌漫開來的黑霧也開始緩緩消散。
那原本快速穿行的黑影,露出真容。
那是一根根粗大扭曲的漆黑樹根,表麵有著細密的龍鱗,泛著陰冷的光澤,
整體看起來猶如漆黑蛇蟒。
這些樹根盤織交錯,蔓延相連,最終組成一個碩大的鏤空球體。
後者樹根相接的每一處節點,都有一張猙獰的,顫抖的麵孔。
其在無聲地咆孝,似乎在承受難言的痛苦。
而林末整個人,則矗立於黑色球體的最頂端。
那無數的樹根,出自其背後那一道不斷蠕動的黑色光輪之中。
遠遠看去,這龐大邪異的黑色球體,就如同一張巨型的蛛網,而林末,則是蛛網之上,最為冰冷殘酷的頂級獵食者。
“……”和尚仰著頭,眼中的憐憫之意凝滯。
兩者高度相差太大。
將他托舉而起的萬物血獸,與巨型的黑色球體相比,就如同老虎之餘小貓。
“降伏……降伏……”
林末輕聲呢喃,看著眼前的和尚,重童中光澤越發明亮。
兩者龐然大物,一大一小對峙,已經比身後的山體還要龐大。
但不遠處的僧人,卻似乎根本沒有看見。
依舊你挑著水,我澆著菜,不時哼唱幾句佛經,其樂融融。
林末看著身下的僧人,如果他沒料錯,其便是真諦口中所言的五祖弘忍。
那位爛陀寺記載以來,最後一位大覺天人。
其如今的狀態,便是在闡述其天人之道!
而道理也很簡單。
以身為獄,鎮化萬物,降伏意馬,神化血龍!
“我悟了,我懂了!……原來是降伏……”
林末張開雙臂,擁抱天地,臉上出現猙獰而歡快的笑容。
“…其實我一開始就走對了道路…!
我從未走錯!
”
下一刻,他身下那龐大的黑球上,那成千上萬張臉,同時一轉,張開重童,死死地看向下方的和尚。
轟!
!
無數道黑影竄動,瞬間占據整個黑球內部,鋪滿整個天地。
原本耳邊無數獸類的咆孝聲,和尚的念佛誦經聲瞬間消失了個一乾二淨。
隻剩下林末自己扭曲尖銳的笑聲。
“不離於宗,外求他道,既彰化本,純元本心,係縛真性,後達天人之變,有趣有趣。”
林末緩緩睜開眼,他臉上的血淚消失不見,也不再是大滅時的狀態。
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他念出了石壁上原本的字跡。
隻是眼前的石壁,下一刻,卻是崩開了一條猙獰的裂縫。
卡察卡察。
裂縫繼續擴大,開始延伸……
啪!
後者直接化作灰灰。
林末上前,彎下腰,拂過沙礫石灰,從中拾起一朵白色小花。
輕輕一吹。
其上灰塵飛散,花瓣不住搖動。
他將其小心收好。
隨後看向腳下的石堆沙灰。
其存在時間早已超越千年,能留存至此,全賴其中五祖弘忍存留的神意。
如今神意為他所奪,自然隻得憑借本身,直麵時間,最終在歲月刀輪下,化作一抔黃土。
踏踏。
一連串腳步聲。
一身大紅袈裟的真諦與邱坤,從樓下緩步走上。
兩人手中轉動著佛珠,不時嘴唇微動,似乎在無聲念誦什麼經文。
林末適時轉身,看向兩人,麵上出現歉疚之色。
“無意損壞師兄寺內之寶,清涼心中有愧。”
他說話攜帶真情實意,並非以往與一些表麵朋友論交時的曲意逢迎。
兩人目光越過林末,看向那一抔石灰,視線凝滯了一瞬。
丘坤麵色微動,欲言又止,但真諦麵色卻依舊平靜。
“五祖所留,原為下任大覺,隻可惜無人能有所得,今日崩毀,該是功成圓滿,師弟何來愧疚一說?”
林末默然無言。
道理這樣講其實講得通。
但這是在拋開事實不談的前提。
歸根結底是他得了後者的宗門機緣,甚至將這一門秘寶損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