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夢期問道:“既然六皇子勢利最強,柳鄂本來也是站在六皇子一邊,他為何又得隴望蜀,私下還去七皇子那兒晃悠呢?”
張嫣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六皇子手下能人多,柳鄂排不上號,就算他找到寶藏,可最多也隻能喝湯吃不上什麼大肉,但是跟著七皇子不一樣,七皇子手下本來就沒什麼人手,見他如此忠心,給他封個國公當也不是不可能。”
通過這麼一分析,秋夢期這才恍然大悟,道:“柳鄂這一動身,卻直接被你們兩給分析了個透徹,簡直就成了透明人了都。”
張嫣搖了搖頭道:“本來我也沒想那麼遠,是韻兒妹妹給提示了,這才想到了這一茬。”
“嫣姐姐太謙虛了,我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
“彆彆彆,你們兩不需要相互謙讓了,都厲害,好吧,哎呀,那我以後還愁什麼,我直接可以躺平了。”
蘇韻道:“躺
平什麼,
今天嫣姐姐已經把調查結果都給你帶回來了,
明天堂審你好好控場,不許偷懶。”
秋夢期笑道:“是是是,謹遵兩位小姐之命。”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秋夢期升堂審理了該案子,張嫣當堂列舉了數個證據,證明殺害羅氏的凶手並非柳鄂,而是另有其人。
隨行的封平縣縣尉及刑房的主事和典史,竟找不到任何的證據和理由來反駁她,一時間全部轉頭看著孟元洲,等他表態。
孟元洲此時背後的衣衫早已是汗津津,對於張嫣提出來的證據和分析結論,他自己同樣沒有反駁的地方,更遑論這群人了。
眼看著辛辛苦苦設計的陷阱竟讓獵物給逃脫了,眾目睽睽之下,孟元洲腦子裡一片空白,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儘。
秋夢期拍著醒木道:“孟縣令,既然眼下所有證據都證明凶手另有其人,這次回去後上點心,儘快把真正的凶手給找出來,將其繩之以法,以告慰死者在天之靈。”
“下次垮縣拿人,記得要知會地方一聲,彆一聲不吭就動手,此次念你是初犯,本官也不欲降罪於你,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孟元洲派人跨縣拿人,也隻是聲稱要捉拿嫌犯回去審問,並沒有說確認柳鄂就是凶手,秋夢期不好拿這個罰他,隻得暫時先放他回去,待日後捉了他的把柄再作處理,最好能一擊得手,讓他翻不了身。
孟元洲臉色憋成了豬肝色,彆提有多憋屈,可他能怎麼辦,隻得躬身行禮道:“是,下官多謝大人不追究之恩,待回去後定當抓緊時間查探,爭取早日把凶手抓捕歸案。”
“行了,帶你的人回去吧,案子若有新的進展要第一時間和郡裡彙報,不要讓本官親自去問你,明白嗎?”
孟元洲咬著牙,道:“是,下官明白!”
人群中,柳月如看著堂上一臉正色的秋夢期,覺得那麼近又那麼遠,曾經有多熟悉,現在就有多陌生。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秋夢期,以前她對周遭一切毫不在意,驕縱、瘋狂且不要命,可是現在的她,一身正氣意氣風發,待底層人耐心和氣,不再遊戲人間,將每一條人命看重,也包括柳鄂這樣的人。
她很難過,因為改變秋夢期的從來都不是自己。
可也明白,十幾年的光陰,她沒能讓秋夢期改變半分,再給幾十年,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五味雜陳充斥著心頭,直至聽到堂上宣布柳鄂無罪,但私自離開配所前往隔壁縣份,觸犯發配條例,罰銀一百兩。
她認命上前,將準備好的銀子交上去,進行登記,把柳鄂領了出來。
柳鄂因與人通奸卷入凶殺案,這讓他的妻妾子女蒙羞,故而今日堂審,柳家人除了柳月如外竟再無一人出現,這銀子還是石千戶遣人給她送來以備不時之需,如今果然用上了。
柳鄂之所以寧願扛下通奸的名頭也不願招供密會七皇子的人,確實如蘇韻和張嫣所說的那樣,但這事又不能透出去,尤其不能讓石千戶等六皇子這邊的勢力知道。
一身事兩主,此乃大忌。
柳鄂也隻能咽下了這個啞巴虧。
那日他避開石千戶的人趕往下窪村,按照約定進入村頭第一個院子,當見到屋內狀況的時候他就知道到中計了,這才下意識握刀自衛,後來又慌亂奪門而出,好在剛好路邊綁著一匹馬,他奪了馬不顧一切往封樂的方向狂奔。
他知道,一旦在下窪村被綁,沒人能救得了他,他將殞命當晚。
沒想到還真讓他給逃回了登村,但孟元洲派出來的人也緊追不舍,一路跟到了柳家。
柳鄂顧不得其他,在衙役衝進屋之前,命著女兒立即前往封樂縣衙門找秋夢期搬救兵,以至於當天晚上秋夢期和蘇韻吃飯的時候頻頻被打擾。
好在,一切都剛好來得及。
柳月如扶著柳鄂上了停在路衙門外的馬車,她撩開門簾從窗口看向衙門的方向,眼裡一片黯然。
父女二人就這樣靜默無聲地坐著馬車回到家中,幾位姨太看著柳鄂眼裡充滿鄙夷。
二姨太最氣,更是破口大罵:“家中妻妾六人,每人一個月陪你五天你都睡不完,居然還大老遠跑去下窪村找鄉下的野雞,也不看看你這肥肉能不能把人壓死——”
柳鄂沒理她,進了屋後一把門關上,轉身衝柳月如道:“東西呢?”
柳月如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打開荷包,拿出一粒黃豆大小的油紙團子。
柳鄂迫不及待地將紙團子一把奪過來,小心翼翼展開,看著眼前的地圖,和先前一樣完好無損,一直吊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將那紙團子又卷起來,揉成剛才黃豆大小,接著伸出大拇指,將上麵的指甲蓋揭開,露出一個剛好容納黃豆的格子,將油紙團塞進去後,再恢複原樣。
看上去,毫無破綻。
這就是柳鄂的秘密,讓他從下獄到流放,逃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搜查。
若不是那天孟元洲的追兵抵達,他預料自己怕是回不來了,這才將紙團子摳出來塞給了柳月如。
如今撿回了一條命,紙團子當然得要回去。
柳月如看著他這一番動作,緊抿著唇,低眉順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