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永壽一聽,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瞬間癱在了地上。
因為秋夢期所說的,絲毫不差。
“你說我為什麼知道?十三十四晚有鄰居作證見你進了馬家的大門,而前天晚上,也就是事發後的第二天晚上你又再去馬家,這天晚上本郡守就蹲在馬家的牆頭,看著你們吃吃喝喝,商量著怎麼陷害我義姐!”
“怎麼樣,還要證人嗎,讓趙家那馬夫出來跟你對峙一番,還有馬家後院那個女人——”
“大人,郡守大人——饒命啊——是我,是我一時糊塗——”
見她將這些隱蔽的事抖得如此乾淨,裴永壽知道所有的一切已經無力回天了,秋夢期每多說一條罪證,讓他在眾人麵前更無地自容。
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是其他人都始料未及,裴家人雖說是想與趙家結親,但也不知道裴永壽竟如此行事,他是他們那一邊的人,他做出這等事,他們也得跟著一起蒙羞,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發話。
最後還是那位叔爺覥著臉道:“郡守大人,您看,這不,趙小姐也沒出什麼事,大不了就不結親了就是,這事就當小孩子胡鬨,成不?”
“胡鬨?你們當我們趙家是什麼人?拿我孫女的婚事和名聲來胡鬨?”趙老爺子這時候才緩過神來,操起旁邊的拐杖,向裴永壽走去,待走近了,操起拐杖朝他身上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打。
他年紀大,打不了幾棍子就累,裴家人也不敢攔著,裴永壽也不敢反抗,隻得咬著牙默默承受。
最後還是趙蕊走過來,將他扶到一邊去休息。
秋夢期這才衝著那群衙役道:“把人全都帶到衙門去,關入大牢,交給刑房的人按律處理。”
裴永壽犯罪一事證據確鑿,裴家人也不敢妨礙公務攔著,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押著人離去。
如今他們留在這裡也成了個笑話,隻得抬著禮品灰溜溜離去。
廳內隻剩秋夢期和趙蕊爺孫仨。
趙老爺子忙帶著趙蕊上前,鄭重向秋夢期拜謝道:“多謝郡守大人出手相助,趙家再次承了您的恩情,感激不儘,若有需要,趙家定當竭儘全力。”
秋夢期趕緊將二人扶起道:“我身為郡守,保護下轄百姓本就我的天職,更何況我已當眾承認趙蕊是我義姐,幫阿姐討回公道,這是義不容辭的事情,再又受人所托,自然不敢怠慢,還請不必多禮。”
這話倒是說得言辭懇切,就是其中的“受人所托”,趙蕊當然聽出話外之意,但此時也不好說什麼。
雙方寒暄完畢,老爺子卻有些不太在狀態,他有些顫顫巍巍地問道:“夢期啊,那個孽障在哪兒?”
秋夢期知道他說是誰,搖了搖頭道:“老爺子,趙馨私自從配所逃回瀝州,已然違反律法,先前對她判處已是法外留情,如今一犯再犯罪上加罪,定是不能善終了,您還是不見為好。”
() “老夫不是要為她求情,老夫是要親手將這個孽障給打死——”老爺子盛怒道。
秋夢期道:“這些事,交給我們這些人去善後就好,您啊,隻當沒那個孫女,好好珍惜當下的人就行。”
趙老爺子喃喃道:“都是一母同胞,怎的就差彆那麼大呢……”
趙蕊挽著他的胳膊道:“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祖父就無須再勞費這些心神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了,您不是想去獐子島看看嗎,過兩日孫女陪您一起去。”
老爺子年輕時候好出海,現在得了蘇韻的地圖,更是愛不釋手,如今有空就會出去一兩日,現下趙蕊答應陪他一起去,這才勉強將那些不開心的事給拋開。
秋夢期見老爺子情緒穩定下來,笑了笑,向二人告辭。
趙蕊看她走遠,這才轉頭衝著趙老爺子道:“祖父,孫女想求您件事。”
趙老太爺道:“如今這個家都是你當的,你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去,哪裡還用來求我?”
“事關孫女將來,總得和您商量一聲。”
趙老太爺似乎感知到她想說什麼,心底又暗暗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吧。”
“我想這輩子一直待在趙家。”
“這有何難,趙家如今基業都是你創下的,就算你要嫁人,這些產業你帶走也沒人攔你,以前啊,我總貪心,但現在活了一輩子,也看開了,錢財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況且竹兒和銘兒,他們也各自都有本事,不一定非得靠著你這個大姐,當初我就不該攔著不讓你嫁人。”
趙蕊搖了搖頭,道:“我不要嫁人,我就留在趙家,陪著您。”
趙老爺子聞言,停下腳步,看著趙蕊道:“我這老頭子半截身子就快入土了,守著我作甚,莫不是因為這次裴永壽的事讓你害怕了?”
“有這個原因,也有其他原因,還是祖父您不願我留下來?”
趙老太爺瞪了她一眼:“當初若不是我私心作祟,你早就嫁人了,如今你不想嫁了,我怎敢逼你。”
“我啊,就擔心將來等你老了,沒個伴兒的,到時候孤零零的多可憐。”
“怎麼會孤零零,我還有竹兒和銘兒,將來他們成親,有了孩子,也算是我的子侄,難道您覺得竹兒和銘兒的孩子不願孝敬我?”
“那倒不是,隻是人啊,總得找一個貼心窩子的,天冷了能幫你暖暖腳,生病了也能噓寒問暖,心底話也能跟他說。”
“這並不衝突。”
趙老太爺聞言,愣了一下。
好半晌悶悶道:“行吧,此事你看著辦,不可大張旗鼓惹人笑話。”
趙蕊大概猜出來祖父心裡想的是什麼,無非就是以為自己想養麵首罷了。
她笑了笑,沒有解釋。
……
裴永壽一案終於落下了帷幕,經過審判後,攪得趙家雞犬不寧的趙馨,因擅自逃離配所,再加上聯合裴永壽和馬氏兄弟做局陷害趙蕊,數罪並罰,判處死刑。
馬大柱因參與做局陷害趙蕊一案,判處徒刑三年。
馬二柱參與做局陷害趙蕊一案,並犯奸罪未遂,判處徒刑五年。
裴永壽作為陷害趙蕊一案的主謀,判處徒刑五年。
而其本人在孝期納妾,不服喪禮,此乃不孝,罪二也。
更是沽名釣譽,利用孝悌之名為其本人及鄉裡謀求好處,此乃罪三也,令奪去其孝悌頭銜和舉人功名,撤回朝廷對其賜田賜帛的詔令,曾因裴永壽孝悌賜名為孝義裡的裡坊即刻恢複原名,該裡坊免除賦稅的律令也全部撤銷,並追收已免去的稅賦。
裴永壽被秋夢期帶走的當晚,交州刺史裴亮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大驚失色。
父子二人從名聲、科舉、仕途等方麵苦心經營數十年,眼看已經卓有成效,可偏偏卻在這個時候出了這種事,一下子就把裴家的名聲給毀了個一乾二淨,裴永壽的功名也被奪去,還鋃鐺入獄。
裴亮就這麼一個兒子,時時事事皆費心為其謀劃,隻想著如今正是好時機,剛好可以大展身手,沒想到到頭來卻是夢一場。
他忍不住罵道:“這個秋植何人也,區區一個小案子也如此興師動眾,量刑如此之過,那趙氏女明明絲毫無損,卻奪我兒舉人功名和孝悌之名,還判了五年的徒刑,此乃公報私仇,我不服,我要上訴!”
裴亮給六皇子去信請求其幫忙說話,卻不承想,京都已早有禦史上疏彈劾其結黨營私,在交州無所作為,更有人告發他們父子二人私鑄兵器企圖造反。
待關於裴永壽案子的卷宗抵達京都,幾件事彙合在一起,內閣立即安排人核實私鑄兵器一事,查察裴亮政績,待結果出來,發現一切屬實。
立即免去裴亮交州刺史的官職,差人將其逮捕,押往京都審判。
交州裴氏及鄉裡,原本因為裴永壽的緣故,免了稅賦,麵子裡子都掙了個夠,沒想到還沒得享受幾天就被收回去,氣得破口大罵,罵裴永壽糊塗,說他栽在了兩個女人手上,一個是他那寧願不娶富家女也要迎進門的小妾,一個是他後來見色起意又想霸占彆人家產的趙氏長女,前者讓他苦心經營的名聲敗了個乾淨,後者直接將她送進了監獄。
裴亮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搞定兒子的案子,還把自己折了進去。
交州刺史的位子就這麼空了出來。
很快,吏部就根據納捐製度將位子掛出去,定價一萬三千兩,第二日就被人拿下。
吏部侍郎看著下邊呈上來的納捐名單,上麵寫著“王伽”
二字。
履曆上標明此人乃原京兆府名下一名八品參軍,沒想到居然有銀子捐那麼大的官,不禁嘖嘖不已。
旁邊的郎中道:“原以為交州偏遠沒什麼油水能撈,卻沒想到這麼快就捐出去了。”
“遠歸遠偏歸偏,好歹也是個四品大官,上去做個三五年,這一萬多兩的銀子不就又撈回來了。”
“好歹是個參軍,也在咱們京兆衙門乾過,好過被那些不入流的人給捐走。”
“侍郎說的是,觀其履曆,這個王伽也算是個儘職儘責的人,數年來輾轉京都和瀝州之間的次數竟高達三十七次,著實能吃苦耐勞,”郎中說著,一邊翻著王伽的履曆,臉上的讚賞的意味愈濃,“更難能可貴的是,此人押解的囚犯存活率在咱們大焱可算是第一人呐,更是幾乎從未延誤過時間,侍郎,依下官看,這個王伽之仁義及能力這些年不應該止步於八品參軍才是。”
侍郎搖了搖頭,道:“他被上頭壓著,履曆到不了咱們這一步,若不是今日捐官,正好他能拿得出銀子,否則這份履曆也不會出現在你我桌子上。”
“區區一個八品參軍,能拿出一萬多兩銀子,這王伽應是傍上了大腿了。”
侍郎道:“想在朝中站得穩,爬得高,就不可能單打獨鬥,也算是開竅了。”
“侍郎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