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宮的那日,夕陽如血,從撩開的馬車車簾遠遠望出去,隻見宮城的鎏金飛簷都已經被浸染的鮮紅,仿佛要將這一整座宮城都給吞噬掉。
自然,也包括宮牆下的我。
我叫燕瑰月,是漠北汗王的第五個女兒。
我自幼生活在草原上,成日不是在碧雲藍天之下騎馬射箭,就是坐在草地上,趴在娘親膝頭,聽她講中原的故事。
娘親說中原很美,山川風華,與草原截然不同。
我那時很向往中原。
隻是。
當父汗將我叫過去,告訴我,他要我和親,嫁去中原,為他迷惑中原的皇帝,助他以後踏平中原時,我並不願意。
我不想離開娘親和弟弟。
坐在披著狐裘椅子上的他憤然起身,拔出佩刀架在了娘親的脖子上。
“大王,不要!”
娘親苦苦哀求,任憑那銳利的刀鋒,劃破她白皙的脖頸,鮮豔而熱烈的血,落在她為我製的白狐護腕上,綻開一朵妖異的血花。
“滾!”
父親煩不勝煩,踢開了她,她哀嚎一聲捂著痛處還要上前,卻被人攔住。
他捏住了我的下巴,說我是他最美的女兒,中原皇帝一定會為我神魂顛倒,我一定能幫得上他。
我不語,忍著下巴的生疼,難得有機會如此近地能看看我的父親。
他是那樣冷漠,我驚覺,我隻是個籌碼,還是被放在砧板上,無從選擇的那種。
他看著我的眼神格外犀利,問我,到底願不願意。
我最後選擇妥協,因為弟弟也衝了進來,險些撞在了他的刀上。
我對他說,我願意和親,也願意幫他,可他要照顧好娘親和弟弟,他答應了,於是我出嫁了。
此時此刻,我剛到宮門口,出了馬車,立在宮牆之下,等待著接引的嬤嬤,帶我去我住的地方。
侍女雲珠扶我下去。
她好奇張望,抬頭見紅牆金瓦的殿閣,也是驚歎不已,偷偷拉了我的袖子,道:“公主,夫人說得真不錯,宮城真漂亮。”
夫人自然指的是我的娘親,娘親來自中原,是父親的第七位如夫人。
漂亮嗎?
我抬頭看了看,紅牆那樣鮮豔美麗,我想起的卻是父親將刀架在娘親脖子上時,娘親脖子上滲出的殷紅血跡。
我抿了抿唇,心中戚戚。
身側,父親賜予我的侍女碧玉就不悅道:“雲珠,注意言辭。進了宮,可就不是什麼公主了,要叫小主!”
碧玉似乎是在提醒。
可我眼角餘光掃過碧玉時,分明從她的臉上看見了對我的不屑。
是了。
我和娘親弟弟一向不得父親喜歡,碧玉又是父親大妃親挑的人,難怪看不上我。
我不語,隻冷冷掃了碧玉一眼。
她訕訕地不看我,我也就隻是靜靜地等候著。
很快,接引嬤嬤出來了。
她冗長臉,長得一團和氣,笑吟吟的,見了我就服身行禮,又道:“奴婢桂嬤嬤,是皇後娘娘指派過來,今後服侍公主殿下的掌事嬤嬤。”
“公主殿下風塵仆仆,真是辛苦了。今日皇後娘娘本來要在椒房宮設宴迎接公主,奈何帝姬病了,娘娘與皇上擔憂不已,這宴席就……”
我心中會意。
我在家不受寵,來了這裡,皇帝曉得我不是父親重視的女兒,便也輕慢我,我遠道而來,連接風宴席也無,隻把我丟在一邊。
“桂嬤嬤好。”
我也不在意,溫和笑笑,親自扶了桂嬤嬤起來,又把賞銀給她,就道:“帝姬病了,帝後擔憂也是常理,勞煩嬤嬤先引我去住處吧。”
嬤嬤用略帶詫異的目光看向我,隨即招手示意提燈籠的小太監過來,就道:“去長信宮。”
“是。”
小太監低聲應了,就跟在我身邊前行。
路上,桂嬤嬤向我大致說了如今宮裡的情況。
皇帝二十五歲,皇後薑氏是他發妻,二人育有一女,便是嫡公主瑩雪,如今三歲。
其下,還有貴妃張氏,淑妃阮氏等,都頗得聖恩,而我進宮,被冊封為了五品嬪,封號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