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槽琵琶,不過片刻就被拿了上來。
魏公公令人捧著上來時,嬪妃們都有些嘩然,我瞧張貴妃看我的眼神,那是恨不得能將我給生吞活剝了去。
我默不作聲,隻在小杌子上坐下,調試琴弦。
琴聲錚錚。
不過幾下,我已是在感慨,不愧是前朝皇後的燒槽琵琶,這音色絕佳,竟是比當年娘親所收藏那琵琶的還要好。
略一思索,我彈了一首昭君出塞。
千載琵琶做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琴聲悠揚,昭君出塞一曲,從昭君冷落後宮,無奈委身和親,一直到後來,流連幾代君王,她的哀怨,她的無可選擇,還有她對故土的思念。
這是娘親最喜歡的曲子。
她跳胡旋舞時,偶爾也會要我從旁幫她彈琵琶伴奏,她總說昭君可憐,從來世人隻說元帝昏聵,卻無人考慮昭君自己的感受。
她的出塞,她表露出來的賢德,真的是她自己所願的嗎?
這世上的女子,總歸有著諸多的身不由己。
我曉得,娘親說昭君,不光是昭君本人,還有娘親自己,她對身世坎坷的無可奈何。
我那時便很心疼娘親。
我與她說,你若是不喜歡父王,那我們逃就是了,天下之大,如何沒有我們母子三人的容身之地呢?
娘親卻是摸著我的頭對我笑,不說什麼。
現在我卻明白了。
天下之大,她已是無從選擇,和那時候的我一樣。
心有戚戚,我這曲子也是格外動人,配合上嫻熟的技藝,我的一曲終了,殿內諸人都是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片刻,還是淑妃先開口了。
她道:“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從前我倒是不知,今日卻明白了。謹嬪妹妹這一手琵琶,當真是令人如癡如醉。”
淑妃一說話,在場其餘人也都回過神來。
張貴妃此刻已然換了衣裳,坐在那兒目眥欲裂地瞪著我。
她眼裡有忌憚,又嫉恨和憤怒,分明是在怨我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矚目,她冷冷道:“謹嬪果真厲害。”
“本宮竟不知道,漠北竟也如此注重琴棋書畫麼?謹嬪前些日子去給太後抄寫經書,今日還這樣彈琵琶。”
她語氣幽幽,頗有些森然。
我聽得彎了彎嘴角,明白她的意思。
這不是和蕭昱那時候一樣嘛!
覺得我恐怕是漠北王選的一個李代桃僵的?
“娘娘。”
我款款起身,對著張貴妃服了服,道:“臣妾說過了,臣妾母親乃是燕州人士,臣妾自幼耳濡目染,便學了一些。”
“並不精通,讓娘娘見笑了。”
我實在是謙虛。
我的琵琶,是娘親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