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自己已經被梁文琪耍了,或許這十天就是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在故意拖延時間。
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能被她收買,這個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時泠告彆了王政,請他繼續在暗地中調查薑妍的行蹤和動向,她則立即往小荒島趕去。
不知道池柳這幾天在荒島上過的什麼日子,她該為自己的行為贖罪,想到這裡時泠露出一個冰冷的神情。
一入海,她就幻化出了人魚尾,海水從時泠的魚尾處被撥開,流線型的波紋在她身周蕩開,她飛速朝池柳所在的荒島方向遊去。
時泠剛剛靠近荒島,就發現周圍圍了不少遊艇。
果然,掌握了薑妍提供的情報之後,梁文琪的人順利地找到了池柳被困的地方。
荒島的周圍不知何時聚集了不少遊艇,因為顧慮鯊魚群的存在,還沒有人登島成功,但是已經開始合作對那些起屏障作用的鯊魚進行大規模捕殺。
數不清的鯊魚斷頭在血紅色的海水裡漂浮,殘破的魚屍在浪花中隨波逐流。
血腥味讓時泠緊緊皺起了眉頭,她的眼眶刺痛,眼前像是蒙著一層血霧,發出人魚族獨有的聲波,逐漸喚退了這周圍的鯊魚。
沒了鯊魚的威脅,圍在島外的遊艇瞬間聚攏過去,正是此時,梁文琪出現在了時泠的視野中。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閒西裝,長及下巴的短發,妝容精致,眉眼犀利,看上去就是一個利落的女強人形象。
在她的命令下,登島的人在一個漏水的山洞裡找到了快要精神崩潰的池柳,恭恭敬敬地把她送上了遊艇。
時泠從海底冒出頭,躲在了岸邊一塊巨大的礁石後,從視覺盲區處注視著她們母女。
池柳痛哭著撲進了梁文琪的懷裡,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抽泣聲一直停不下來。她的頭發上還沾著散發腥黴味的青苔,大哭著在梁文琪懷裡眷戀地蹭著。
時泠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是能把她怨毒和扭曲的嘴臉完全映入眼中。
池柳一直緊緊窩在梁文琪的懷裡不願意出來,身上不洗澡的酸臭氣和海腥味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皺眉。
一個原本背對著她的身影轉了過來,這個人改變了自己平日裡的穿衣風格,又喬裝打扮過。
直到那張臉完全暴露出來,時泠才發現她是誰。
薑妍!
時泠倏地眯起了眼。
薑妍就站在梁文琪和池柳身邊,三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時泠有些焦急,擺動魚尾潛入水中,遊得儘量靠她們更近了一些,但依舊聽不清對話的內容,再近就會暴露自己,她隻能選擇一路跟著遊艇。遊艇加足了馬力,開始全速前進,時泠也隨之提升了自己的遊速,即便累到魚尾處的肌肉酸痛,也咬著牙沒有跟丟。
“她們怎麼會……來這裡?”
馬達刺耳的噪音忽然中止了,時泠的魚尾轉了兩個圈,才勉強穩住了自己急速行進的身形。
出乎她的意料,這艘遊艇在開了十幾海裡的路程之後,竟然最終關閉大部分動力,緩緩地駛進了人魚灣。
這裡是人魚族的家,是她和媽媽最初被趕走的地方。
梁文琪摟著池柳,薑妍跟在她身後,三人在遊艇靠岸之後就一起下了船。
期間她們的交談一直沒有斷過,看上去甚至有幾分相談甚歡,像是達成了一樁相得益彰的交易。
意識到進入了什麼地方後,時泠立即隱藏了自己身上的氣息,她謹慎地避開繞到岸邊的一堆亂石灘後,悄然跟在梁文琪的身後上了岸。
按照梁文琪的吩咐,私人醫生早早就等候在這裡,為了能第一時間接走池柳,給她做一個全麵的體檢。
池柳拉著梁文琪的衣角,依依不舍地挪不動腳步,醫生怎麼催促,她遲遲不肯離開。
“……”
想必是梁文琪安慰了她兩句,池柳才擺出一副嬌貴的模樣,昂著頭頤指氣使地嗬斥醫生搬來一架輪椅,才允許彆人推著她走了。
時泠隻覺得可笑,這幅醜惡的模樣可不是以前池柳在她麵前擺出的通情達理、楚楚可憐!
池柳走後,梁文琪拍了拍薑妍的肩膀,兩人不時才有一小段的對話,看起來這場接頭已經快要結束了。
薑妍幾次看向手腕上的表盤,也表現出了去意。
不能一無所獲,時泠冒著風險接近正在交談的梁文琪和薑妍,終於隱約聽見了一些被風送來的字眼。
“……曼拉……人魚……”
曼拉?
她們在打人魚曼拉的什麼主意?
時泠下意識地認為,這其中或許隱藏著什麼殘忍的陰謀。
薑妍似乎也害怕被人發現,和梁文琪說完話之後,就拉下了寬簷帽把臉擋住,一臉複雜地快步離開了。
現在隻剩下梁文琪一個人了。
她好生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著外貌,朝著一個方向麵帶微笑大步而去,簡直像是在臨回家的路上閒庭漫步。
梁文琪讓人帶池柳離開,又送走了薑妍,但是腳步的方向堅定並且有規律,她應該還有一個目的地。
時泠心裡很堵,依舊繼續跟蹤梁文琪的腳步,尾隨她走到了人魚灣的一座人魚湖上。
人魚灣裡星羅棋布的湖泊數不勝數,這座湖的位置偏僻又隱蔽,人工乾涉的痕跡不多,也是因為這樣,景色尤為令人神馳,處處充斥著符和時泠審美的自然之美。
湖中心一塊凸起的坡地,形成了天然的湖心島。
梁文琪腳步不停地繞來繞去,時泠一直被她引到了湖心島的最深處,一間典雅秀麗的竹屋溫順地佇立在哪裡,像一位正在翹首靜候愛人歸家的婉爾婦人。
在這間竹屋前,梁文琪停下了腳步,似乎在等什麼人出來。
什麼!
她不可能看錯……
從竹屋裡推門而出一位風致柔美的女人,手臂上還托抱著一個差不多六七歲的可愛小人魚。
在看到梁文琪之後,這個女人將孩子放下,被她一把攬進了懷裡。她抬著頭和梁文琪笑著說了句什麼,被溫柔地親吻了額頭和眼皮。
小人魚湊過來,一派天真爛漫,梁文琪也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
這是……
這是!
她媽媽時漫啊!
時泠震驚地渾身血液仿佛被凍住,那種驚懼快要讓她跌坐在地。
被梁文琪抱住,媽媽為什麼不掙紮?
她們的舉止為什麼是那麼親密的模樣?那個……那個小人魚,被相擁的兩人牽著手,遠遠看上去,簡直就像是甜蜜的一家三口。
時泠緩慢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像她馬上就要控製不住的尖叫出聲一樣。
不!不!
這太荒唐了!
媽媽知道嗎?
她知道梁文琪到底對她們做了什麼嗎?
風從海麵吹進時泠的眼睛裡,比血水彌漫的海水更讓她眼眶脹痛……
……
池淼剛從車上下來,一陣激烈的疾風席地而起,她剛把手機放到耳邊,發絲就被卷拂到瘋狂揚起。
伊莎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和醫院急診室推床的輪子摩擦地板的刺耳聲音,都夾雜在斷斷續續的陳述裡。
“寶貝……快過來。你爸住院了……突然的休克,現在正往急救室裡送,一直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她的語調冷靜,隻有略微顫抖的尾音暴露了內心的慌張。
池淼的心瞬間緊縮了一下,立即問伊莎要到了醫院的具體地址。
“媽,我、馬、上、就、過、去!”
電話裡醫院嘈雜的聲音逐漸遠去,急診室的大門在伊莎麵前關閉。她將額頭抵上冰冷的牆麵,捂住自己的眼睛,囑咐和安撫池淼道:
“寶貝,你要冷靜。這件事先不要聲張出去。你爸爸是池家家主,他的出事一不小心就會牽動整個池家。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在沒徹底查清楚之前,對誰都要警惕一些,明白嗎?”
“媽,我知道。我會儘快趕過去的。”
掛了電話之後,池淼就發動了車。自從那次事故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把車開得快成這樣,獵獵的風聲刮得耳膜生疼,她也不敢減慢速度。
她在醫院的走廊裡找到了垂頭掉眼淚的伊莎。
伊莎平日裡那樣無所畏懼、大大咧咧,可池爸和池淼是她僅有兩個致命弱點。
“媽!我在這裡!我來了!”
伊莎朝她伸出手,池淼下了車就一路跑過來,喘著氣握住了媽媽的手,將她的手包在掌心,放在自己心口貼著。
她輕吻伊莎的臉頰,安慰道:“我來了,發生了什麼事?把具體的細節和我說說好嗎?”
伊莎女士可以自己偷偷地無聲落淚,但是當著池淼的麵,卻不允許自己表現的那麼軟弱。
她眨了一下眼,好像從來沒哭過一樣,和池淼解釋道:“你爸爸剛從急診室轉到重症監護室,他就在這個病房裡,但醫生不讓家屬探視,隻說他的情況現在暫時穩定了,後續還要觀察。”
病房的門緊閉,一想到自己與爸爸隻有一牆之隔,池淼就覺得嘴裡發苦。
“媽,我爸是怎麼昏迷的?是當時出了什麼意外嗎?”
提起當時的情景,伊莎就覺得古怪,告訴池淼道:
“你爸爸本來在工作,毫無征兆的突然昏倒在地,送到醫院來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了,醫生說是突發性休克,具體原因還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
池淼輕拍著伊莎的後背,清楚自己現在決不能把恐懼表現出來,強裝堅強道:“媽,你在這裡守著爸爸,我再去找醫生問一問情況,等我回來換你去休息。”
“淼淼,你等一下。”伊莎拉住池淼的手臂,告訴她自己的擔憂:“你爸爸身體一向健康,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事,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樹大招風,我覺得,是有人故意要害你爸爸。”伊莎望著池淼,目光變得越來越堅定,道:“不管怎樣,媽媽一定會保護好你。這幾天我叫家裡派幾個保鏢過來,你去哪裡都要帶著他們,好不好?”
池淼注視著伊莎布滿血絲的眼睛,點頭答應下來。
“好。”她忽然皺了一下眉頭,想起來:“媽,這家醫院是我們家的產業嗎?我沒有什麼印象。”
“不在我們家的名下,但確實是池家的產業。”伊莎解釋道:“當時你爸昏迷的太突然,司機應該是選擇了距離最近的池家醫院,隻是不知道是你那個伯伯名下的。”
池淼心中有些顧慮,對伊莎道:“媽,等爸爸情況穩定之後,把他轉到我們控製的醫院。”
伊莎顯然明白了池淼的想法,點了點頭,推開池淼道:“你說得對。去問問醫生吧,把你爸爸的具體情況了解清楚。我不累,你問完要過來告訴我醫生的說法。”
池淼鬆開伊莎的手,看她的情緒已經比較穩定,道:“媽,我一會就過來陪你。”
越靠近醫生辦公室,池淼的心臟就跳的越快,她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敢去推辦公室的門。
與她賽車時的大膽果敢截然不同,池爸的安慰讓她變得惶恐不安。
“嗯……請問家屬是?”
池淼的喉嚨上下滾動,感覺唾液的吞咽都變得艱難,道:“我是他女兒。”
掛著工作牌的醫生將兩手交叉,放在了下巴底下,一副正在小心斟酌詞句的模樣,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池小姐,您父親再次醒來的概率,我們保守估計的結果很小。”
池淼很少這樣茫然失措,聽醫生濃縮了所有的專業詞句,最後告訴她道:“昏迷的具體原因我們還要再複查,現在我們無法給出具體的答案。”
怎麼會這樣?
印象中爸爸的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突然就昏迷了,就仿佛一直高大的樹突然倒下,樹下的小樹苗陡然失去了保護,池淼整個人都是懵的,
可她現在必須堅強,媽媽還需要她,池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手機鈴聲倏地響起了。
一看來電人,池淼愣住了。
“爺爺……?”
池淼接起電話,走到醫院走廊的儘頭,看著窗外陰雲密布的穹窿,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焦灼。
“淼淼,你爸爸怎麼樣了?”
爺爺的消息真是靈通,池淼隻能如實回答道:“醫生說爸爸突然昏迷的原因還不清楚,但是醒過來的機會渺茫。”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聽著爺爺蒼老的聲音,池淼敏銳的聽出了不對勁,忙問:“爺爺,您是不是知道爸爸突然昏迷的原因?”
“淼淼,你現在立即回人魚灣,爺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現在告訴你。”
“好……爺爺,我現在就回家。”
最頂尖的賽車手拚到最後,往往都是憑借自己的知覺判斷獲勝,池淼直覺中,認為馬上要和爺爺進行的那場談話,或許是與她爸爸的昏迷有關。
爺爺口中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呢?
因為不放心媽媽自己守在醫院,池淼想了想,臨走前聯係了曼拉,請她來醫院陪著她。
她爸爸昏迷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曼拉的心地善良純淨,池淼對她是信任的。
“好,池姐姐放心,我這就過去。”
曼拉堅定的答複,也給了池淼溫暖和勇氣,她大步離開醫院,驅車趕往池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