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煉胎的容器,在生命成熟之日打開時,柳羲和沒有聽見啼哭聲。
她還是凡人時,曾見過同村女人生孩子。
知道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一定會大哭。
除非是死胎,或被羊水堵塞,諸如此類的原因。
柳羲和不僅忐忑,她的孩子莫非也出了事故?
可當容器徹底打開時,她對上了一雙烏溜溜的圓眼。
轉過來,轉過去,恰好與她對上視線,就直直地瞧著她,寫滿了好奇與親昵。
柳羲和與那雙澄澈無辜的圓眼對上,莫說給點兒反應了,她那時都忘記了呼吸。
即便現在,柳羲和都難以描述當時的心情。
直至容器中的小嬰兒咿咿呀呀朝她擺動手。
柳羲和才反應過來,將小嬰兒輕輕抱起。
比羽毛還輕。
她都不敢用力。
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還在盯著她看,不哭也不鬨,一點兒都不像普通孩子。
柳羲和隻覺心中一塊大石落下,舉起小嬰兒,逆著光看她,輕聲道“你就是我的果嗎?”
儘管是問句,可她卻用了陳述的口氣。
當晚,她與小嬰兒同榻而眠,時隔多年,再次入眠。
這一次,她不再做夢。
這個孩子,真是她的果。
了結心中好奇與疑問,柳羲和便不再去想那個夢。
她的人生規劃中,並不存在“母親”這一職能。
有了柳扶弱,也不知該如何養孩子。
可既然是她的孩子,長得跟她很像,想必彆的與她也相似吧。
柳羲和便回憶著自己,自小離了父母,野蠻生長,也好好地長大了。
她便以自己為藍本,套給柳扶弱。
柳羲和忙碌門中事務,將柳扶弱丟在千機門,想著孩子如今的條件可比她那時好多了,想必不會比她差的。
可她錯了。
柳扶弱是她的孩子,與她長得像,跟她也有許多相似之處,卻也與她有很多不同。
從很小的時候,柳扶弱就因為性格缺陷吃虧。
柳羲和知道柳扶弱天真爛漫,一開始並不覺得這是壞事。
隨她去,栽了跟頭自然知道哪兒錯了,怎麼改。
然而,柳扶弱栽了無數個跟頭。
柳羲和偶爾有時間,抽空給她提點幾次。
可柳扶弱也無法從她的隻言片語中真正明白,她到底錯在哪,又如何改。
等柳羲和反應過來時,柳扶弱已經長成與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模樣。
柳扶弱的疑問與錯誤仍未得到解答,她一錯再錯,鑽入了牛角尖,難以改正。
看見柳扶弱滿身是傷的模樣,柳羲和猛然發覺,她錯了,錯得離譜。
她太自負。
而她作為柳羲和的這份自負,也毀了柳扶弱的人生。
柳羲和的人生計劃裡,從未寫上“母親”二字,卻將柳扶弱帶到了這個人間。
她做了柳扶弱的母親,卻沒有做過柳扶弱的母親。
她隻做過她自己,柳羲和。
可柳扶弱卻將她視作母親,憧憬愛慕。
為何?
柳羲和推掉門中事務,在山崖邊枯坐一日,認真回憶過往種種,細細咀嚼她與柳扶弱相處的日夜時刻。
她忽然發現,自己雖未以母親的心態照料過柳扶弱,可當那小不點歡笑時,她也會忍不住笑。
小不點哭時,她會抱著哄,把讓小不點不高興的,全都解決了。
小不點朝她衝過來高呼著“娘親”,一頭撲進她懷裡時,她會不自覺地張開雙臂,一把將柳扶弱舉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