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體仁的聲音,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你們之中,有許多人文章辭藻華麗,卻內容空洞,更有甚者,對民間疾苦一無所知,隻知埋頭書海,這樣的讀書人,與國何益?”
眾考生聞言,皆是默然。
何瑞徵顯然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溫體仁卻是不給他這個機會,繼續道“此次落榜,對你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們的學識已經夠了,回鄉之後,多看看民間百姓們的生活,了解大明需要什麼樣的官員,如果能有所獲,定能高中。”
聽他這麼說,一眾考生皆是不說話了。
溫體仁輕歎一聲,揮手道“好了,都回去吧,且回鄉繼續苦讀,等待下次科舉。”
何瑞徵見溫體仁要走,再次躬身道“溫師,學生想看看前三甲的考卷,還請溫師成全。”
溫體仁聞言,心裡頓時惱怒不已。
自己身為首輔,親自出來安撫你們,你何瑞徵竟是一再逼迫,這是何意?
“何瑞徵,本輔也是科舉出身,知道功名得來不易,你莫要自誤。”
溫體仁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柔和。
何瑞徵登時一愣。
“溫師!學生隻是想看看……”
“通知禮部,褫(chi三聲)奪汝寧府何瑞徵功名!”
溫體仁也是真惱了,本輔已經給足了你麵子,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落本輔的麵皮,是誰給了這個膽子?
真當本輔不知道,剛才就是你一直在上躥下跳嗎?
聽到溫體仁的話,何瑞徵的麵色瞬間變得慘白。
其他學子也都是滿臉的驚愕。
溫體仁看了這些人一眼,冷哼一聲旋即離去。
眾人一看,也都作鳥獸散。
唯有何瑞徵失魂落魄的癱倒在地。
兩名和其交好的學子見狀,忙是將之扶起來,踉蹌著向遠處走去。
而這次科舉發生的事,也迅速的傳遍了整個京城。
許多有心人,對此也是議論紛紛。
是夜。
已經在客棧,枯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的何瑞徵終於是清醒過來。
見其眼中重新恢複了光彩,他的兩名同窗也終於鬆了口氣。
“五玉兄,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多想了。”
一名叫李拯的學子輕歎一聲,對何瑞徵勸誡道。
“我不服!”
“就是說破了大天,我也不服!”
何瑞徵咬牙說道。
因為太過用力,嘴角竟是滲出了血跡。
李拯見狀,忙是勸道“五玉兄,莫要如此,傷了身體就不好了,此次不中,那就下次再考就是。”
何瑞徵看了眼房間內的兩人,淒慘一笑道“我已經被褫奪了功名,哪裡還有再考的機會?”
“當年前宋之時,朝廷為什麼會取消殿試黜落考生這以規矩?”
“前宋能出一個張元,大明難道就不能有一個何瑞徵嗎?”
“五玉兄!慎言!”
聽他這麼說,李拯頓時大驚失色。
另一名叫郭景昌的學子,也是臉色驟變。
也不怨兩人的反應這麼大,實在是何瑞徵說的這個張元,實在是太過有名了。
此人原本是宋人,但殿試的時候,卻是屢次不中。
張元認為自己懷才不遇,後來乾脆投了西夏的李元昊。
在他的謀劃下,李元昊率領的西夏,給當時的宋廷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以至於宋仁宗親自下旨,但凡貢生參加殿試,皆是全部錄取為進士。
這樣的規定,一直持續到科舉製消亡。
但沒想到,曆史到了朱由檢這裡,愣是拐了一個彎兒。
大明重新開始在殿試中黜落考生。
何瑞徵心下做了決定,眼神中閃過一道狠厲之色。
他看了眼明顯有些慌亂的李拯,以及郭景昌一眼,沉聲問道“兩位同窗,朝廷如此輕視我們,難道你們就甘心嗎?”
李拯和郭景昌對視一眼,前者深吸一口氣,對何瑞徵拱手道“五玉兄,你這邊既然沒事了,那李某就先告辭了。”
說罷,李拯便轉身離去。
他雖然也是心有不甘,但讓他效仿張元,他還是不敢的。
他害怕被父老唾棄,害怕死後不得安寧。
何瑞徵看著李拯離去的背影,眼中波光閃閃,不知在想些什麼。
郭景昌見狀,卻是沒有離開,而是坐到了何瑞徵的對麵,開口問道“五玉兄,你想好了?”
何瑞徵輕輕點頭,語氣有些蕭索的說道“仙岩兄,何某寒窗十數載,現在一朝喪儘,你說我還有彆的選擇嗎?”
“朝廷如此輕視我等,我何瑞徵定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讓這些人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治國安邦之才!”
郭景昌沉默半晌,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五玉兄可是要去東邊?”
何瑞徵點頭。
“張元的家人可是被前宋朝廷拿了。”
郭景昌出言提醒道。
何瑞徵卻是笑道“那就闔家離開好了。”
“五玉兄,郭某和你一起共襄大事!”
郭景昌語氣堅決的說了一句。
“苟富貴毋相忘!”
何瑞徵眼睛盯著對方,開口道。
郭景昌也是重重點頭。
兩人重新坐下,郭景昌又對何瑞徵說道“五玉兄,李拯那裡該怎麼辦?”
“一旦消息泄露,那後果恐是不堪設想。”
何瑞徵緩緩點頭道“稍後你再去探探他的口風,看看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願意和我們一起,那自是再好不過,如若……”
說到最後,何瑞徵的眼中迸發出一道凶光。
郭景昌被他的反應給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好,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和他談一談。”
郭景昌說完後,就起身離開了何瑞徵的房間。
“文圖兄。”
聽見門外傳來郭景昌的聲音,李拯心裡一歎。
“吱呀。”
房門被打開,李拯笑著對郭景昌招呼道“仙岩兄,時候不早了,你還不休息嗎?”33qxs.m
“文圖兄,郭某的來意,你應該清楚,咱們聊一聊?”
郭景昌說話的時候,還轉頭看了眼何瑞徵的房間。